萧町还眼巴巴等着回应,慕天昭略一思忖,简洁的回答了几个问题。
“是仙人,下界为救白芙雪,她和上界有关,但与师父无关,师父只有师妹一女,当年,也不是师父将她带回宗门的。”
白芙雪是路宗主带回宗的这个传闻,不知何时起,被深信不疑。
或许是因为,白芙雪入宗与路杳有关,她在外惹了事,导致白芙雪失了父母,变成孤女,宗内长老才将白芙雪接入清筠,代为照料。
路杳因此,被重罚了。
想起当时的情形,慕天昭垂眸,眼神暗了几分。
她大大方方承认了,害了性命,却不以为然,一副无法无天的二世祖模样,路宗主不在,其他长老虽然生气,却不知如何处置她,碰巧执法长老宇文离回宗。
宇文离可不顾及她少宗主的身份,而且正因路杳的身份,师兄路天沉不在,他见她不知悔改,罚的更重。
路杳那时很小,其实还是怕的,但红着眼,硬是不认错。
打死不投降。
最后在戒律堂受罚,挨了皮肉之苦,他去看她的时候,她趴在被窝里,奄奄一息,只有小肩膀一耸一耸的。
他以为她在哭,谁知她在被子里画圈,满脸怨气的诅咒宇文长老。
路杳自幼就长得水灵,粉雕玉琢,不知为何戾气慢慢变得那么重,生生毁了那副唇红齿白的脸蛋,让人靠近,都感到压抑。
但发现他的到来,还带了她喜欢吃的大青枣,她便笑的很甜。
她想钻出被窝,不小心扯动伤口,疼的龇牙咧嘴,然后拉了拉他衣袖,拜托他去一棵树下,照着她的圈圈画一遍,再往旁边插一枝小松柏,帮她诅咒宇文离:“那棵树很灵的,我许的愿望都能实现!师兄,我只与你说,那树在哪里。”
他自然不能帮她诅咒长老,但他替她去看了看那棵树。
是很大的苍松,郁郁青青。
他去的时候,松下倚着个身影。
是师父。
师父回宗,不知多久了,也不知为何,没有去看望路杳。
发现他的到来,路天沉掀起眼皮,瞥了眼他。
他天生直觉很准,察觉对方心情不佳,眉眼有少见的不耐,这不耐并非针对他,但他知道,不能打扰,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艹,路杳!”
一声惊呼打断慕天昭思绪。
萧町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向路口走来的身影,今天是顾赦头七,路杳不肯放弃,要去不归川寻人,他本以为,至少得等子时过了,路杳才会回来。
谁知不过午时,她就出现了。
且不是他想象中的心如死灰,她精气神十足,还拽着个八九岁的小朋友。
“得罪了,萧兄。”路杳收了凤翎,心情很好的客套了下,拍拍萧町肩膀,道出顾赦安然无恙的事,随后视线落到慕天昭身上,眨了眨眼,声音放小了点。
“……冒犯了师兄。”
她醒来的时候,太急了,跟师兄动了手,又用凤翎把他关了起来。
师兄本来就受伤了。
偷拿纸条被抓包的顾赦,一路抿着唇,悠悠每乐呵呵摸他脑袋一下,眼底的阴郁便多一层。
察觉悠悠对慕天昭说话时,拉着他的手紧了紧,似乎有些紧张,他看了眼慕天昭,眼神莫名。
慕天昭也注意到他。
望着陌生的墨衣男孩,慕天昭眉头微皱:“他是谁。”
见人并未生怒,悠悠放下心,道:“他……”
恍然想起,她还不知这小孩名字,悠悠俯身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朋友不想承认她是在叫他,但还是回答了她:“不记得。”
“他叫不记得。”悠悠立马道,“就是什么都不记得,我看他可怜,就带上了,准备送他回家。”
慕天昭打量着顾赦衣上精细的绣纹,正想细看,南边天空,一阵剧烈波动的传来。
那方向,是万岭。
再穷凶极恶之徒,也不敢涉足的禁地,因称霸这片魔土数十万年的魔物万骨枯们,在那居住,顾赦,将白芙雪放置在了那。
顾赦眉梢挑了下,慕天昭皱起眉头。
与师兄、萧町分别道别,分道扬镳后,悠悠拿着凤翎,直奔为了魔尊传承,被困在紫圣宫的真身。
她已不能像往日,同时操纵真身和化身,所有神识只能待在一个身体。
比起化身,还是真身更好用些。
去救真身的路上,悠悠再次问起顾赦的名字,这次对方沉默了瞬,吐出两字:“阿玄。”
悠悠立马道:“小玄。”
“阿玄。”顾赦重复了遍。
悠悠拉着他,来到路边卖糖人的小摊:“小玄,要不要吃。”
“阿玄。”
“小玄。”
他们一个坚持的叫,一个执着的纠正,在摊前僵持几个回合,最后在顾赦又一次张嘴时,“阿……”字刚出来,悠悠将糖人塞到他嘴里。
丝丝缕缕的清甜,在唇间绽开。
顾赦掀起眼帘,她弯腰拿着兔子状的糖人,将小兔子耳朵放到他嘴里,笑吟吟道:“小玄,甜不甜。”
顾赦沉默半晌。
“勉强,可尝。”
本为他默认‘小玄’这名字心满意足的悠悠,瞪圆了眼,还没说话,顾赦接过她手中的兔子糖,转身头也不回地,朝摊子某个角落指了下。
“如果是那个的话,可能更甜些。”
摊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糖人,悠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了只小狐狸。
她愣了秒,望着小孩离去的背影,啧了声。
眼光还挺高。
她本来想自己吃的,虎毒不食子,才犹豫了。
顾赦走了很慢,悠悠没两步便追上来,哼哼唧唧,给了他一只小狐狸状的糖人。
“轻点咬。”
男孩没咬,将小狐狸收了起来,肚子咕咕叫时,都舍不得吃。
释元尚幼,灵身需要五谷杂粮支撑,不仅如此,一有情绪,容易上脸。
肚子猝不及防的一叫,被悠悠乐呵呵拽去酒楼的时候,顾赦脸颊发红,无地自容到有些抓狂。
他开始后悔。
为了那张纸条,一直跟在女孩身边。
悠悠开始在笑,后来见男孩脸红彤彤的,闷闷的,有些阴郁的模样,眨了眨眼。
这么害羞吗。
为了缓解对方情绪,她咳了声,夹菜道:“肚子饿很正常,我跟你讲,有个哥哥在比你还大的年纪,也要乖乖吃东西的,你还小,更应该吃饱才对。”
顾赦将碗里多出来的菜吃掉,理智的没问那人是谁。
但对面坐着的女孩,似乎打开了话匝:“他还会自己备干粮,捏饭团,可厉害了。”
话落,突然想到什么,悠悠从一开始的咬咬唇掩笑,到后来捂嘴忍笑,最后实在没忍住,埋头闷笑,手指在桌边扣了扣,身子笑的一抽一抽。
顾赦将茶盏放到她面前,一点也不想问她在笑什么。
等悠悠笑够了,食指缓缓竖起,她红润的指尖上,粘着一粒饱满白润的大米。
悠悠食指微动,带着白米粒在顾赦眼前一晃一晃。
顾赦:“……”
他就知道了。
记忆在逐渐恢复,虽然只有零丁片段,如果可以,他宁愿这段记忆还在沉封中。
悠悠瞅着米粒,想起少年嘴角粘着米,试图吓唬她的模样,独自乐了会。
乐过后,她又沉默了。
不是吃饭的时间,酒楼人不多,只有淅淅沥沥的几桌客人。
悠悠摸出皱巴巴的纸条,看向自她安静后,一直看着她的小孩,或许是对方有些许像顾赦的眉宇和神态,又不是顾赦,她在他面前,有些放松:“你想看这个。”
顾赦抿唇,没有看纸条。
他目光落在悠悠突然暗淡,暗到浮现出几分难过的眉眼。
“你怎么,不笑了。”
悠悠愣住,半晌弯唇:“没有,只是笑累了。”
她又晃了晃纸条:“我可以告诉你哦,里面写着什么。”
那是鬼城之变后,时隔三年,她再次看到顾赦,其实里面没写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
她就是写了……
“我很想你。”
顾赦身形一顿,对面的女孩,似乎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额角,低声说:“我就写了——”
顾赦。
这三年,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