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修冥揉了揉眉心,又道:“三日后,温孜言便要离开北盛了,这件事也总算是尘埃落定了。”安笙柔软的双臂圈着他的颈项,柔柔的开口:“战争结束,边境的百姓也不用再受颠沛流离之苦,的确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君修冥听到她的话,温笑着,在她耳垂上轻轻地咬了口:“阿笙,朕想你为朕生个儿子,只有这样,朕才能撇下这北盛的万里江山,与你过闲云野鹤的日子。”安笙却没有回答,手下意识的抚上自己六个多月的小腹,因为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这都是上天送给她莫大的恩赐。只是皇帝的位置,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她只希望孩子能够无虑无虑的长大。而也在此时,殿外忽然传来一片嘈杂之声。“皇上,不好了,太后突然重疾,已经咳了血,还请皇上移驾寿安宫”大太监高八度的嗓音传入内殿。君修冥不耐的将安笙从身上放下来:“太后病重,朕必须去一趟,你先休息。”刚走了两步,他又转身,倾身上前,吻轻落在她唇畔,暧昧的低喃:“等朕回来。”安笙点了点头,伸手用力的推开他,嗔道:“还不快走,你的母后还在等你。”君修冥这也才离开,带着张太医走入寿安宫中。王氏的寝殿内灯火通明,太医院当值的太医都侯在殿内。见君修冥前来,纷纷屈膝跪拜:“臣等参见皇上。”“都平身吧。”君修冥淡声回着,一路从众太医身边经过,在王氏床榻前停住脚步,而后便见清嫔半跪在王氏榻边,正耐心的伺候王氏喝药。“臣妾参见皇上。”清嫔的头压得极低,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君修冥只轻点了下头,而后对王氏拱手:“参见母后,听说母后突染重疾,我也甚为担忧。”王氏声音沙哑:“哀家没事,烦劳皇上挂心。”话音刚落便不停的咳了起来,她手中的绢帕一直捂在唇边,手帕拿开之上,上面染着鲜血,而王氏的唇角也挂着一丝血痕。清嫔手疾眼快,从袖中取出白色绢帕,动作温柔的为王氏擦拭唇角的血痕,另一只手一下下轻轻的抚摸着王氏的后背,帮她顺气。王氏停止了咳,抬头看着清嫔,对她浅浅一笑:“这后宫之中,就输你这丫头最孝顺。”清嫔柔柔回道:“太后这是哪儿的话,臣妾是您的媳妇,伺候太后是分内之事。”君修冥剑眉轻蹙起,若有所思,而后一挑衣摆在王氏的榻边坐了下来,冷眼扫过殿内伺候的宫人:“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太后病的如此重,怎么才命人来通禀朕”为首的大太监吓得不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奴知罪,请皇上恕罪。”君修冥冷声道:“拖出去,杖责三十大板。”那大太监吓得不轻,不停的磕头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太后,救救老奴啊,太后”这样的一番哄闹,王氏又剧烈的咳了起来。君修冥与清嫔一同为她拍着背,许久后,才缓和下来。她沙哑着开口道:“皇上不必责怪他,是哀家不让宫人通禀,皇上国事繁忙,不必再为老婆子的事儿忧心。”“母后病重,朕自当尽孝。”君修冥状似亲密的牵着王氏的手,眸底却一片平静,他看向一旁张太医,吩咐道:“张太医,还不过来诊治,若医治不好母后的病,朕定要将你治罪。”“微臣遵旨。”张太医上前一步来到榻边,开始为王氏诊脉。许久后,他的指尖才撤离王氏手腕,并不着痕迹的向君修冥使了眼色,意思是王氏的病并非虚假。张太医书写了药方,交给寿安宫的大太监去拿药,而后向君修冥回禀道:“太后是感染了风寒,医治不当引发的肺疾,微臣已经开了方子,慢慢调理,病情自然会有所好转。”“嗯。”君修冥点头,眸色越来越深,张太医一时间竟也揣摩不透帝王心意。王氏看似随意,笑着对君修冥道:“皇上无须忧心,古语曰:百岁光阴,七十者稀。哀家年过六旬,历经两朝,这辈子也该知足了。”君修冥唇边含笑,眸中却波澜不惊:“母后万寿无疆,何出此言。”王氏摇头失笑,眼中平静,似乎早已看穿生死:“什么万寿无疆,那都是自欺欺人罢了,人终究逃不过一死,只是早晚而已,哀家活了这一把年纪,还有什么是看不透的。”君修冥微低着头,笑靥不变,而沉默不语。王氏一脸的苍白憔悴,又轻咳了几声。清嫔扶她躺在床榻之上,耐心道:“太后,您累了吧,臣妾服侍您就寝。”“嗯。”王氏点头:“哀家的确是有些累,都退下吧。清嫔啊,你替哀家送送皇上。”清嫔轻抬眼帘,怯怯的看了眼君修冥,又很快的低敛了眸子,微微俯身道:“臣妾遵命。”君修冥起身一拜:“母后好生歇着,朕先行告退。”清嫔跟随着君修冥步出内殿,他缓缓的停住脚步,定睛瞧着跟随在身侧的女子。清嫔一直压低着头,碎步来到他身前,屈膝跪倒在地:“皇上恕罪。”君修冥微眯着凤眸,语调中带了几分自嘲:“哦清嫔何罪之有”清嫔躬身磕了个头,继续道:“今日臣妾来给太后请安,发现她老人家一直在咳血,所以,臣妾自作主张命人通禀皇上,皇上是重情重义之人,臣妾不希望皇上背负一个不忠不孝的骂名,被天下人耻笑。”君修冥定睛盯着她头顶,微思片刻后,他才出声道:“你起来吧。”“谢皇上。”清嫔从地上爬起,许是起的太急,脚下一个踉跄,身子便向后倾倒。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一只有力的手臂已环在她腰肢,君修冥稍稍用力,稳住她的身体后,不着痕迹的从她腰间抽回手臂。清嫔向后退了一小步,微微的俯身一拜:“多谢皇上出手相救,是臣妾太笨,让皇上忧心了。”她的神情很平静,苍白的脸色让人看着有几分心疼。君修冥淡声回道:“无碍,下次当心些便是。”话落,他便转身离开,这些时日,他一直在找机会,将后宫中的女人一并清理。如今清嫔此番举动,似乎再要将她送出宫,也必须要得到太后的同意了。这个女人的确是有几分聪明,但他身边从来就容不得这样心思深沉的女人。而清嫔一直站在原地,她看着他离开,眸中楚楚之态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凉,唇边扬起狠戾的笑。侍女柳桃缓缓而来,在她身旁停住脚步:“娘娘,您还好吗”清嫔冷笑:“只要皇上不将本宫送出皇宫,一切都还有机会。”柳桃忧心的问:“可是,太后与皇上并不亲厚,娘娘留在寿安宫中,根本没有机会接近皇上,如何能重新博得皇上宠爱呢”清嫔侧头,眸中浮起冷傲,她委曲求全的留在王氏的身旁服侍,自然不会白费功夫:“皇上看似冷漠,却是至孝之人。他与太后虽一向不和,两人之间毕竟有养育之情,本宫替皇上尽孝,就是要他对本宫多一份愧疚,这样,本宫才有机会接近他。”柳桃躬身一拜,脸上都是恭维的笑:“娘娘高见,奴婢自愧不如。”清嫔轻哼,轻拍了下她肩头:“当前方无路可走之时,只能以退为进。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若你如本宫般智慧,那你也能做娘娘了。”柳桃吓得不轻,屈膝跪倒在地:“娘娘折煞奴婢了,就算给奴婢一万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啊。”合欢殿中,众人皆知清嫔表面和善,实际嫉妒心重,若是哪个宫女敢打皇上的主意,不被碎尸万段才怪。“谅你也不敢,起来吧。”柳桃战战兢兢的起身,已吓出了一身冷汗:“谢娘娘。”夜色薄凉,清嫔下意识的拢了下肩上披风:“回寿安宫吧,既便是做戏,也要做全套。”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寿安宫中,没想到,王氏并未在熟睡,身体慵懒的靠坐在贵妃榻上,一副老态龙钟。“回来了皇上对你的态度可有改变”王氏哑声询问,短短的一句话也伴随着咳声。清嫔躬身一拜,很是沉得住气:“皇上的心从臣妾入宫以来便不在臣妾身上,臣妾只想替皇上留在太后身边尽孝,别无其他。”王氏一笑,犀利的眸子似乎将一切尽收眼底。她一直知道,清嫔是有野心的女人,她并不甘于平庸。王氏淡然而笑:“哀家若是想要人服侍,只需一句话,这后宫嫔妃趋之若鹜。清嫔,你可知哀家为何独独选了你吗”王氏老谋深算,清嫔根本无法一时摸透她的心思,所以,言行举止都极是小心翼翼:“臣妾愚钝,还望太后赐教。”王氏含笑不语,手指一颗颗碾过手中的檀木佛珠。清嫔自然不愚钝,若她不够聪明,王氏也不会选上她。王氏大半辈子都在宫中,还有什么是她看不透,当暗卫回禀,安若离回来了,她就知道,北盛的天要变了,只要那个女人想,她足以毁了当今皇上,毁掉北盛的天下。而王氏是绝不可能让这样的事发生。这些年来,从公孙一族与她反目,王氏一族的女子一个接一个被送入宫,却没有一个能博得帝王之爱,如今的王兮雨,胆小懦弱,任性无能,更是靠不住的。放眼后宫,能与安若离抗衡的,也只有惠贵妃与清嫔,但杨沁月却没有清嫔的沉稳,清嫔的父亲在朝中的官职虽不算大,但她却能陪着皇上走到今日,说明她只需要一个机会。如今,清嫔看似失势,但只要给她机会,她就一定能紧紧的抓住。王氏淡淡一笑,开口道:“明人不说暗话,清嫔,你应该清楚,后宫只要有安若离在,你想继续守在皇上身边,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清嫔不语,心中却了然。正是因为她看出了这一点,才费尽心机留在王氏身边。王氏懒懒的说道,仍断断续续的咳着:“哀家虽命不久矣,可哀家毕竟还是皇上的母后,你放心,哀家会帮你的。”清嫔屈膝跪地,缓缓一拜:“太后抬爱,臣妾愧不敢当。”王氏用白色锦帕覆盖在唇片上,唇角浅扬着:“放眼后宫,比你年轻美貌的嫔妃要多少有多少,其中也不乏我王氏一族的亲信,清嫔,你可知哀家为何偏偏要提携你吗”清嫔又是一拜,唇角笑靥深幽:“臣妾不知,还请太后明示。”她心中再清楚不过,王氏一族逐渐没落,王家送进宫的几个女子,一个比一个更没用,所以王氏不得不依仗她这个外氏女子来保全王氏满门。而目前的情形,清嫔也需要王氏的力量来对付安若离。但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她动手的时机。王氏懒洋洋的靠坐在贵妃榻上,接过侍女递来的温茶,饮了一口,压下喉中涌上的腥甜:“哀家累了,你退下吧。清嫔,你是聪明的女子,哀家相信,你很快就会想通,哀家帮你的理由。”“太后万安,臣妾先行告退。”清嫔弓着身子,缓步退了出去。清嫔离开后,老嬷嬷将药汤端上来,王氏却摆了摆手:“一副残躯,这药喝了也是白喝。何必为难自己呢。”老嬷嬷温声劝道:“太后,您别说这样的话,您是凤凰转世,浴火重生。”王氏摇头失笑,似乎响起了什么美好的事,唇边的笑晕开一片温润:“当年先帝就是这样形容哀家的,她说哀家就像浴火而生的凤凰一样,无时无刻不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老嬷嬷陪笑,道:“先帝与太后伉俪情深,真是羡煞旁人啊。”王氏抿着唇角,眼中竟闪过如同少女般菲丽的光晕。当年,她嫁给他的时候,他还不是皇帝,她知道他有雄心报复,她与他一起并肩携手,一同打下这北盛万里江山。他对她说,若胜,你就是我的皇后,若败,我们共赴黄泉。后来,他面北称帝,为了拉拢大臣,后宫中一个又一个嫔妃被接进来,即便他从不曾冷落过她,但他也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丈夫了。在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夜晚,她变得心灰意冷,她开始为家族谋划,王氏一族就是在那时崛起。而他看在眼中,却放纵着她的一切。他说,既然我们选择了这条路,就无法回头,更不能后悔。朕爱你,可是,朕不能只爱你,这后宫之中,容不得专宠,这后宫不能是一个人的后宫,否则,必然天下大乱。他将她放在心里,一生雨露均沾,北盛朝在圣祖时期达到鼎盛。“他对哀家真的很好,只可惜,他是皇帝。皇帝是不能只爱一个女人的。”王氏无奈的叹:“你知道哀家为何要扶持清嫔吗”那老嬷嬷摇头:“老奴愚钝。”王氏重叹,眼中尽是担忧之色:“先帝在世时曾对哀家说过,帝王不可专宠,你看看这后宫之中的女人,重臣之女,将军之女,皇亲国戚,她们的荣辱与前朝息息相关。可你看看皇上最近都做了什么”说罢,她又不停的咳了起来。老嬷嬷担忧的为她抚摸着后背:“太后多心了,皇上不会如此糊涂的。”“他倒是不糊涂,可惜这英雄难过美人关。”王氏摇头,一脸的忧虑之色:“何况,这安若离可是浣邺人士,若她有心算计,这北盛江山可就要易主了,先帝和哀家一生的心血就要葬送在皇上手中。”那老嬷嬷低眉沉思,似乎想起了什么,豁然开朗道:“太后,老奴倒是有个主意。”“哦说来听听。”老嬷嬷附耳在王氏耳侧,嘀咕道:“贤妃娘娘已经下葬,她即便是回来,也需要一个新的身份。只要太后从中阻挠,皇上想给她一个身份并不容易。何况,她的真实身份并非真的安若离,而是浣邺安霖渊的长女安笙。用此治她一个欺君之罪,也理所应当。”王氏赞同的点头:“嗯,这倒算是个好主意。记着,改日等皇上不在的时候去将她给我请来,哀家段然让她知难而退。”老嬷嬷应道:“老奴明白。”王氏继而随口又道:“听说清妍那个女人要被送到燕国去”老嬷嬷点了头:“是。”王氏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毕竟这个皇贵妃是梁国人,留在宫中也不会是个安分的主。三之后,两国正式达成了议和。如此,温孜言也不便继续呆在北盛的帝都。驿馆之内,车马已整装待发,温孜言与沈寒督促着出发之事。君修冥与安笙前来送行,并从宫中带出一些贵重之物,便是北盛赠与燕国使臣的礼物。安笙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清妍的身上,不知为何,总觉得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她似乎也察觉到安笙的目光,走到她身前,淡淡一笑:“安笙,真好听的一个名字,只可惜你此生注定都不得安生。”对于她为何知道自己的身份,安笙并未感到诧异,浅然的回以一笑:“梁国公主说笑了,至少没有你,我会安生很多。”清妍眉眼看似平静,却隐匿着恶毒的戾气,唇角微微含笑:“但愿如此吧。”安笙原本是不想与她多说,但一想到,她此去,极有可能将温孜言的东宫搅的不得安宁,便劝道:“还望你记住,多行不义必自毙。”清妍嘲讽的哼笑了一声:“这话轮不到你来对我说,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我可是听说,欺君之罪那是诛灭九族的事情。”安笙美眸眯了眯,淡然的回道:“不劳你操心。”安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生命与她无关,她没有菩萨心肠,那个地方,冰冷的不曾给予她一丝一毫的温暖。君修冥原本是在给温孜言帮忙,但见清妍离安笙很近,不放心的走了过去,一把将安笙拥入了怀里。清妍冷笑的看着眼前恩爱的二人,刚要开口,温孜言便走了过来:“清妍,我们可以出发了。”清妍回过头,看向他,唇边一直含着得体的温笑:“嗯。我知道了。”而后她又回过身,对着君修冥与安笙恭敬的行了一礼:“愿你们永远这般如胶似漆,琴瑟和鸣,清妍告辞了。”话落,她便被侍女司乐搀扶着上了马车。送走温孜言与清妍一行人,君修冥与安笙也便坐上了回宫的马车。,,;手机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