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馨为了浣衣局的事,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好不容易睡着,也是一夜噩梦,几日下来,整个人都受不了。
天放亮之后,一起来,眼下挂着两抹青黑。杏兰见着,少不得拿帕子给她敷一敷。
宝馨和杏兰两个坐在窗边,拿着丝线布料做些针线活。宫女们都有自己的例钱,但是如今两人都在安乐堂呆着,这钱就别想拿。
于是就只能靠自己做些女红,托太监带出去换点零花了。
宝馨坐在窗台边,丝线在手指间飞快的翻飞,正做着,那边的杏兰突然哭起来。
宝馨吓了一跳,“怎么了?”
杏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听到宝馨问,颤着手儿伸出去指着地上的两只鞋,“我刚刚打了个卦,是凶!”
宝馨伸长脖子一看,只见地上两只绣鞋被丢在凳子不远处,鞋尖儿一只冲外,一只朝内。宫里不准弄些神神道道的东西,这些都是禁忌,但是宫女们私下还是会偷偷打个卦,只是器物不同,例如兰杏的那两只鞋。
宝馨吐了吐舌头,“不过两只鞋,丢出去,脚勾回来就是,哭甚么?”
杏兰哽噎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她伸手抹泪,“我就我们俩的事儿问了个卦。”说着她悲从心来,哭的更加厉害。
两人都是被贬到这里来的,得到赦免,简直痴人说梦话,可宫规如铁,两人要是进了浣衣局还是死路一条。
也难怪杏兰会这么伤心。
杏兰方才做的针线活被丢到了一边,宝馨捡了起来。上头的帕子才绣了个头,她拈起针,嘶了一声,指头上被针尖给戳破了,冒出了血珠子,宝馨坐在那里,泪珠子哗哗直掉,和杏兰一块两个人哭成一团。
两人咬着牙,死活不哭出声来。
宝馨哭的直抽气,她胡乱把脸一擦,丢开手里的东西,直接下来,两腿用力的在地上蹬了蹬,她几乎是恶狠狠的抬头,两只眼睛里冒出凶光。
这模样看的杏兰把哭声都哽在了喉咙眼里,坐在那里,浑身僵着。
“都这会了,哭也没用。”宝馨两眼通红,哑着嗓子,站在那里,生生憋出一丝凶悍。
就在这会,外头冒出个太监的脑袋来,“徐内人在不在?”
宝馨掉过头去,立刻答道“在的。”
“过来,有事交与你做。”太监冲她招招手。
宝馨掏出帕子,把脸上残余的泪珠给擦干净了,跟着太监出去。太监带着她兜了半个圈子,把她带到一个阴暗无人的屋子面前,“去吧,把里头打扫干净。”
宝馨应了声,推门而进,一进去就见着个年轻人端坐在椅子上,他身着曳撒,厚实的布料上绣着蟒,手掌上端着一只茶碗。屋内光线昏暗,却也将他两只手衬的莹洁如玉。
年轻人眉眼俊长,几乎长眉入鬓,面如冠玉。他喝茶之时,没有半点声响,茶盖稳稳当当的遮在嘴上,不叫人看到半点不雅。
坐着的椅子不过就是一把老旧的木椅罢了,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刷过桐油了,显得灰扑扑的,茶碗也只是宫里常见的釉里红缠枝碗,碗体老旧,上头的釉色红的发沉,却偏生衬托的他如出凡尘似得。
他听到声响,放下手里的茶碗,向宝馨看了过来,“你来了?”
宝馨这是第三回 见着冯怀,第一回在尚方局暗房里头,她被打的半死,第二回趴在床上,第三回就是眼下了。
“……冯……哥哥?”宝馨咬牙把快要冒出口的‘冯公公’三个字给吞下肚子,她抽了声儿,冲上座的冯怀弯下腰来。
半大女孩子,双目绯红,瞧着就叫人心里生怜。冯怀站起身,几步快走到她面前,伸手稳稳当当托住她的手臂,微使力,就将她整个人稳稳当当的托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冯怀手里还拖着少女纤细的手臂,宫人穿用的青襦袖口并不宽大,可是托在手里却有几分空荡。
冯怀低下头来,“有人给你难受了?”
宝馨咬住唇,眼泪珠子在眼眶里头打滚,这模样落到冯怀眼里,就是她强忍着不落泪的模样。
“有人欺负了你,你只管和我说,我给你撑腰。”
他越是和气,面前的少女眼圈就越红,她拼命摇头,可小巧的鼻翼一缩一张,很明显是有心事。
他想起了赵六和他提起的那些话,恍然大悟。
“你是为了那事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