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得了新东西,便总想着跟要好的朋友分享,交换心得。
方媛捧着那画本看的入迷,当真是饭都顾不上吃,夜里也舍不得熄灯,便是做梦也梦见阿玉同她身边形形□□的人鬼魔怪。一时觉得自己仿佛就是那阿玉,又一时觉得说不得自己出门转身也就遇上了个痴情的孔雀精,再或者某座旧宅子墙根儿底下的石头缝里就有老道士的线索……
只是好景不长,方夫人正疑惑女儿怎得突然知道用功了,竟还一反常态的挑灯夜读,只把原先避之不及的书本做了宝贝,便挑了一天亲自去给她送宵夜,结果就抓了包。
于是那本被蒙了《诗经》封面的《阴阳迅游录》顺理成章的被方夫人没收,临走前她还语重心长的教育了女儿一番,方媛十分悔恨,半夜揪着被角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海中全是还没看完的画本图像。
当晚,方媛做了一个梦,她真的成了阿玉,同一众奇人异士和妖魔鬼怪上山下海好不惊险热闹,结果一只小鬼还没收服呢,她就被丫头叫醒了。
方媛难得发了脾气,吓得丫头跪下请罪,结果就听自家姑娘无比懊恼的喃喃道:“哎呀,阿玉到底找到老道士了么?那只千年雄鹿精到底是好还是坏呀……”
画本没了,方媛接连几天都无精打采,做什么也提不起劲头,然后又过了几天,她意外发现,娘亲方夫人竟也眼中微微泛着血丝!
她暗自留心,悄悄问了方夫人房里的大丫头,却听那大丫头忧心忡忡道:“年底老爷十分忙碌,接连几日都与二爷三爷凑做一堆,又是盘账又是贩货,晚间三位爷就都住在前头宅子里咧!倒是太太也不睡呢,只是点灯熬油的看什么本子,奴婢们苦劝不下,夫人还不叫我们往外头说呢。”
方媛一怔,随即哭笑不得:娘亲您没收了我的画本,竟自己偷偷的看!
大约实在是心虚,几日后方媛借口县内最大的绸缎庄子来了上等货色,要出去逛逛,方夫人竟也允了。
好容易出门的方媛顾不上许多,连忙派人传话,跟杜瑕与万蓉约好了在绸缎庄对面的老茶馆包厢见面,然后自己出门便直奔书铺而去……
指尖舞先生的大名如今在一众太太姑娘们看来真是如雷贯耳,便是自己不出门,闲了也时常派丫头婆子过来询问,因此刚一开卖,就出了几十本。
先买到的又酷爱四处炫耀,口口相传,你说给我听,我说给她听,不多日就陆续来了好些,待方媛去问,竟只剩下零星几本,登时呼出一身冷汗,暗道好险好险。
之前方媛来过几回,伙计和掌柜的也都识得她,笑道:“姑娘不必担心,您这还是头茬儿,明日又有第二茬两百本,还有外头几家书铺订了货,又有熟客预备过年买了送人当节礼呢。”
方媛也不理会,心道我已经是看了半本,如何等得了那许久,说甚的二茬三茬,我自然是要紧赶着头茬儿的!
一时去了绸缎庄,万蓉和杜瑕已经先一步在那里说话,见她来都笑道:“往日你总脚踩风火轮似的赶早,今儿怎得反倒落后我们一步?”
方媛不急着说话,先自己倒了茶来喝,又吐了口气才从怀里掏出画本来诉苦道:“原先那本给我娘缴了,没奈何,只得再买,这几日着实叫我焦躁,做梦都想知道结果。”
杜瑕和万蓉就都笑,后者故意剧透说:“这却是不能够了,末一页说了,这只是头一卷,后头还有好几卷呐。”
方媛又喜又气,恨不得拍案道:“真真儿吊的好胃口!”
现下既然已经买到手,她也就不急了,预备回去慢慢品味,歇好了便同杜瑕和万蓉一起看布料。
这家绸缎庄是陈安县内有名的老店,规模甚大,极敞阔的十几间大屋,上下三层楼,后面更有老大一个院子。主人家还供养了几个老裁缝,也能帮忙现场量体裁衣。
绸缎庄的老板娘原先所嫁非人,头一个男人好吃懒做、朝打夕骂,偏她性格刚强,并不认命,硬是和离,自己赁了间小巧房屋织布卖钱。因她手艺出众,渐渐做大,又嫁了现在的男人,两人一边自己织布,一边从山南海北贩货到自家来卖,终究做到如今规模。
做大了之后,绸缎庄就逐渐起了格调,现下并不与小店铺争利,只出售上等好货,又兼着裁剪买卖,给一众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们缝衣裳,十分红火。
一楼大堂的布匹虽不便宜,倒也常见,殷实人家俱都买得起,自然入不得方媛等人的眼,便径直去了二楼。这里的布料价格昂贵,每一匹都在五两以上,其中更不乏几十两乃至百两一匹的名品,当真寻常百姓几年不吃不喝也买不起这一匹布!
其实杜瑕对穿衣打扮并没有很深的执念,只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年轻女孩儿,看到这种流光溢彩的漂亮东西堆在一起,总是会忍不住伸手摸摸,顺势往身上比划几下的。
临近年底,但凡手头有点余钱的人都会扯点布料,做几身新衣裳,好歹图个喜庆吉利好意头。是以今日店内客人尤其多,往日只零星几个人的二楼竟也有三几堆,约么十来位客人,此时也都正埋头看布料,不时说笑。
有专门的小丫头上前招呼,待认出来人身份后又叫上好茶,笑吟吟的领着去靠窗八仙大桌坐下,问道:“几位贵客先歇歇脚,本店刚来了一批新货,是江南上进的料子,流出来都是有数的,这就取来瞧瞧?”
这丫头瞧着约莫十六七岁年纪,可行事十分稳妥,语音清脆,诚意满满,麻利而不慌乱,叫人看了就颇有好感,可见是训练有素的缘故。
普天之下,皇室为尊,各地每每要选了最出众的贡上去,而宫里也格外挑剔,略有一点儿不如意,或是犯了什么忌讳便要盖了戳打回来。故而这些打回来的也并非本身不好,不然也不敢送上去,亦是下头富贵人家难得一见的稀罕物,抢手得很。
方媛一听,果然中意,便点头,又对万蓉和杜瑕笑道:“这铺子果然是老字号,竟也能弄到这等好货。”
她们家虽富贵些,也只敢在陈安县称霸,不要说全国,便是放眼整个省也就泯然众人,排不上号了。又因为身份不够,平日还真是甚少见得与皇家沾边的东西。
少顷,那丫头果然取了几匹料子过来,但见织的繁复不已,纹样无比复杂,有九天仙女反弹琵琶腾云驾雾,还有百花织锦满铺蝴蝶,更有无数山水花鸟、福禄寿喜等吉祥如意的花纹等。
纹样不同也就罢了,并不值什么,只是当中却有几匹着实掺了金银彩线,十分华贵。又有不知使了什么秘法的,对着窗外落进来的阳光一摆弄,整匹缎子上头竟似拢了一层淡淡流光,如霞似锦,当真一眼望去满目生辉。
方媛哎呀一声,面露喜色,道:“果然好东西。”
那丫头也十分得意,略抖开一小段,道:“这是我们掌柜的好容易拍来的,一样的只有两匹呢,前儿刚到,昨儿刚收拾好摆上,这不小半个时辰之前,就有人买走一匹吉祥如意花纹的,便是凑不得一对了。”
他们老店底气十足,往往上了新货都不够卖的,便从不上门推销,不然还没等到店就都能订出去,如何能等到现在?
方媛和万蓉都伸手摸了下,但觉触手滑腻无比,温润如玉,经纬线极细,凑近了也几乎看不出纹路,果然巧夺天工,便都不住点头称赞。
方媛挨着看了一回,也知道可遇不可求,就想买回去给自己和爹娘都缝制几件内裳外袍,只还想问问同来的万蓉和杜瑕是何打算。
算上包头和尾数,一匹布足足四丈有余,宽二尺有二,多少衣裳做不得?即便她们三个都喜欢,不过全包下来,相互匀一下也就足够了。
正转头呢,却见杜瑕一直无动于衷,表情也有些微妙,方媛不由得奇道:“难不成你竟是不喜欢的?”
杜瑕干咳一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下脸颊,含糊道:“我还有呢,你们喜欢买了便罢。”
方媛正愣神,万蓉已经了然的笑出声。
她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只觉得满头雾水,也跟着傻笑起来,又气鼓鼓道:“好啊,瞧你们一个两个讳莫如深的样儿,尽在我跟前打官司使眼色,还不从实招来!”
杜瑕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万蓉也撑不住乐了,过了会儿才拿帕子抹了抹眼角泪痕,语带笑意道:“果真是个呆子,济南府什么没有?她若是那等爱招摇的,怕不早就穿上了,这会儿又稀罕什么?”
方媛又顿了顿,这才回过神来,不禁大笑,又冲杜瑕挤眉弄眼的,一脸促狭。
饶是杜瑕自以为习惯了,也被她们两个弄得双颊绯红,竟觉得有些热了。
这些料子,她确实上月就得了,待到几日后牧家来人,怕不又要得一批过年。
牧家豪富,关系人脉遍布大江南北,又有什么是他们接触不到的?便是上进的供品,怕也能从生意伙伴那里先得一份提前留下的,却是又比这些新鲜好样了。
又因为牧清辉下手的早--媳妇儿也帮忙挑了些适合年轻姑娘穿的花色纹样,东西送到杜瑕手上的时候,也不过按规矩略慢宫中贵人们几步,寻常京师贵女也无法与她齐肩,更别提在经过反复筛选、打回、收购之后才辗转来到小小陈安县,自然又晚了一个月有余。
三个人说笑几回,方媛同万蓉略一商议,便决定一口气全吃下,哪知就这么一小会儿工夫,绸缎庄的丫头便回复说,方才她们说笑的当儿,反弹琵琶与福禄寿喜、吉祥如意的三种共计八匹已经全给人要走了,山水花鸟、落雪红梅也各自少了一匹,眼下只余百蝶穿花、落叶秋景、明月孤舟共计五匹,另有山水花鸟与落雪红梅的各两匹。
方媛与万蓉不由得都悔恨交加,后者赶紧招呼人算账,前者又问是谁买走了。
那丫头也会说话,只笑道:“陈安县内自然无人能与几位姑娘家比肩,然本店好歹有那么些许名头,也时常有人从外地过来采买,方才看货的就是几位临县的乡绅太太。”
方媛的心气儿这才平了,只是终究难掩遗憾。
见她这样怅然若失,杜瑕不由得笑了,说:“我家里还有几匹,除了方才咱们瞧见了,还有其他几个花样,也都十分灵动别致,你们若真心喜欢,回头我打发人送过去便罢了。”
偶尔杜瑕也会觉得颇为无奈,牧家一年几个节日必然要整几十匹几十匹的往这边送,就是寻常日子里,偶尔牧清寒瞧见什么换季的好料子了,也必然立即买了送来。
可她家内外只有四个正经主子,只自己一个年轻女孩儿,也不大招摇,牧家送来的又有七八成是给她的,便是一天一换也用不完,如今都堆在库房里。且这些布料俱都是外头有钱也轻易买不到的好东西,等闲人家享用不起,也不好随意赏人,只得她们一家人狠命穿,或者过节挑对象送人,都十分体面。
方媛有些意动,却还要推辞。
这样的上等布料十分难得,不仅价格昂贵,一匹织造最简单的少说也得五十两银子,更多代表的还是人脉脸面身份地位,堪称厚礼。她们几个姑娘家平常相互送个手帕啊荷包啊话本点心也就罢了,可这个?
杜瑕看出她们的顾虑,又说:“我们这样要好,谁家也不缺这几匹布使,自己用不完的,难不成还不能送人了?旁人要我还不舍得给呢,难道白放着发霉不成?再者我也没有很多,一样匀你们一匹罢了,说不得回头你们也要给回礼,值什么。头你年你们还送我厚礼呢,若总不要,岂不见外?”
话说到这份上,方媛和万蓉也不再推辞,当即决定选些精致讨巧的首饰做回礼,也算有来有往,大家心中也都过得去。
三个姑娘商议订了,那边招待她们的小丫头也核对了银子,开了票据,双方验定无误后便着人包起来,稍后径直送到两家府上去。
这里三人正心满意足的品茶,就听楼梯那头又穿了一阵轻巧的脚步声,隐约夹杂着年轻姑娘们的说笑。
真是了不得,方媛略听了一耳朵就当场拉下脸,冷笑道:“真是属苍蝇的,哪儿哪儿都能碰上。”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的评论和留言我都看到了,有点哭笑不得。
在这里集中说明几点:
第一,还是有部分读者总是囫囵吞枣,三行两行看完就急忙忙来评论了,注意“不是赵老爷这几个主子傻了吧唧到处嚷嚷,他们虽然就是个城乡暴发户,不大精明,可也没傻到这种地步”,文中我清清楚楚的写了,是因为他们家平时就规矩不严,约束下人不利,是“大嘴巴的下人偷偷传出去了,他们回过神来早就木已成舟”,ok?
第二,故事刚开了个头呢,大家就跳出来说杜瑕一家子药丸,杜文日后也没前途了,因为外面的流言会把他们杀死,必须解释清楚。
唉,这可叫我咋说?
这个世界呢,并不是那么和善的,人活一辈子,谁都想一辈子白玉无瑕,跟那出水荷花似的,可这么现实一点来说吧,你能让自己一生行的正坐得直,不犯大错,就已经够难能可贵凤毛麟角了,身为大家族普通的一员,还想用自己的标准去把所有人约束的跟苦行僧似的?
打从开头我就写了,当今圣人还时不时被御史啥的抓住出身的污点攻击呢!
哦,就因为杜文的一个早八百年就分了家的堂姐品行不好,所以满朝文武就能底气十足的攻击杜文品行也不够好,所以我们坚决不能选这样的人为官?拜托,污蔑人也是讲究证据的好么?分了家的亲戚啊,那就是两家!
难道就因为村口老王言行粗鄙,可他跟你家沾亲带故,所以你这个人就不行?我就能搞死你?那么满朝文武的智商和对付政敌的手段也可以说非常黔驴技穷叫人担忧了,这王朝可能药丸。要是出这事儿的是杜瑕,他亲妹妹还差不多!
第三,关于流言。
我看好多人都说这么解释不行,外头还有流言啊,一定得解释清楚。
嗯,咋说呢?所谓流言,流言!感叹号,本身不就是具备不为人力所控,并且恶心人的特性么?
解释,怎么解释?分明是早就分家了的叔叔婶子一家急急忙忙跳出来,满大街敲锣打鼓力图让每个人都听见,说哎我们两家没关系啊真没关系,这事儿真不是我们叫她干的啊真不是……
外头的人又要说了,“既然不是你们干的,既然跟你们没关系,你们着什么急?心虚是吧?”
说白了,哪怕就是天王老子,你也不可能控制所有人的想法和言行,四丫在外面闹起来,杜瑕一家做什么都是错,因为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会成为流言进一步肆虐的推手和助力,唯一能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
【重点:就因为外头说四丫品行不端,所以杜瑕一家要越俎代庖的跟赵大户家合作,将她明媒正娶,重塑成社会典范?这跟给自己埋□□有什么区别!就因为外头的人可能会谣传他们家心狠,所以要温柔和善如同春风般对待所有人?呵呵……还是牛气的杀人灭口?】
因为谁也不可能做到叫全天下的人都信我爱我,说服了一个,还有另一个呢!谁知道你顺着a的意思做了解释了,会不会反而把b搞炸毛?
第四……
这件事才写了个开头啊喂!后面咋发展,最后结局如何,你们都没看呢,着嘛急!
就解释这么多吧,反正我综合考量之后,认为自己写的就是最佳处理办法,也是比较成熟的一种,当然我解释了肯定也还有读者不认同,甚至在心中暗暗攻击我的智商……那就没办法了,因为我也没办法做到让人人都爱我嘛!就像我永远不可能做到让亲爱的读者朋友们都沉下心来看清看见文中明白写出来的所有细节,或是等我一件事处理完了再下结论一样,么么哒,爱你们呦~
pps:明天十一啦!大家记得留言啊!开奖啦!我发现可能有人不爱吃肉松饼,这么着吧,中奖的朋友可以挑选,是要肉松饼咧,还是□□的妙芙蛋糕?巧克力和奶油味组合一箱!啊啊,都是我的心头好啊啊!
中奖的亲我会在次日作者有话说里公布,大家注意查看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