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胡母这眼泪便眼眶里打转起来:“若是当年,我们找个农家……”
“娘子别提往事了,涂涂是上天赐给我们孩子。”胡父拍拍胡母的手,拦截人的胡思乱想,坚定无比道:“既然当了人家的爹娘,我们就尽力提供最好的生活给他们。”
他们当年衣锦还乡,去他们定情之地,回忆青春年少,私奔离家之事,感慨岁月,想祈求上苍降一子与他们。在返家途中,忽然听得孩童哭闹,细细一打听才知晓原来是人贩子正卖孩子,而那时涂涂烧得浑身发烫,嘴里不自禁念叨着:“糊……我是……糊糊……”
虽然辨不得确切的字,可那时乍然一听“胡”字,他们夫妻自是欣喜无比,总觉缘分。他们夫妻同为胡姓,不容两家父母,更是被同宗不容,世俗礼法不容,最后齐齐离家。
这我是糊糊,不就是正说了他们吗?
“老爷,我就是觉得涂涂命苦啊,原以为我们够苦了,被爹娘不喜拆散,可是涂涂呢,那该死的拐子,那么小的孩子肚腹上却是有个伤疤,而且被吓得失了魂,还被大师批命,需要出家化了去。”胡母泪水涟涟:“如今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有了执手相伴的,岂料又有恶人为恶。”
“放心,那恶人再豪权,又如何。”胡父眯着眼,笑道:“我们熬过这个坎,相信儿媳妇会给我们做主的!昱儿可向来要当个为民请命的好官!”
“可贾家势力那般大,会不会连累昱儿?”胡母闻言,眉眼愁得更深了一分:“金陵四大家族联接一片,谁敢惹?况且据闻四王八公都是一体的,那可是开国功臣的后裔。”
“也对啊!”胡父更着发愁起来:“可惜我就是一小小的窝商。若是能成为总商,倒是有机会朝贵人们告状一分,没准能请贾家的政敌为我们出口说几句公道话。”盐商之中也有等级,窝商最次,运商,场商,总商,一级比一级厉害,与官府的密切关系自然也有所不同。
这一次忽然对他们发难的贾珠,京城荣国府的嫡长孙,其嫡亲的姑父还是巡盐御史林如海。巡盐御史简直就是他们这些盐商的“财神爷。”
他原本还以为自己攀上了盐这条大船,能趁机喝口汤,岂料摸爬滚打几十年,不如人家一句话。他们胡家得罪了财神爷的内侄,就算素日有交好的,也不敢贸然朝他们出手援助。
人在商场,任人拿捏,他也懂这人情冷暖。
胡父正在哀叹之际,忽然见仆从急匆匆而来,慌里慌张道:“老爷,不好了,呃,夫人,这……”
仆从看眼胡父,因先前有命令在前,这会倒是不知该不该说。
“说啊!老爷,咱夫妻向来同心,大风大浪都抗过来了,还有什么我撑不过去的?”胡母一见仆从这踌躇模样,气得一拍桌案:“说!”
“说吧。”胡父一见人这般爽利淡然的模样,忽然间想起了他们当年开着小小的夫妻店,人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甚至比他都麻利一分的场景,不由得笑了一声:“说吧。”就算生意没了,又如何?只要他们还活着,哪能不东山再起。
况且,他们这些年积蓄,一大半都给了涂涂。
他就不信了,天子脚下,贾家人还敢这么猖狂。
“金陵薛家四房的老爷带着衙役来了,说……说要查抄了我们胡府。”仆从说着,眼里还带着无限的恐惧:“说先前从胡家卖得盐中,吃死了人。”
“什么?!这简直是……”胡父被气得面色发青,急匆匆往大堂而去。胡母落后了几步,对仆从道:“你们马上收拾东西,能有多远就走多远吧。”
说完,胡母也不管仆从如何,自己也疾步去了大堂。一到了大堂,便见衙役们趾高气昂,而薛家四房的老爷神色尽是透着股鄙夷之色:“还跟他们理论什么,直接拿下。这群人可要好生看管着,到时候京城贾家都要亲自过问的。出了任何一点差错,你们老爷头上的乌纱帽都保不住!知道你们得罪的是谁吗?贾家的嫡长孙,珠大爷,其大伯可是如今炙手可热的侯爷!他弟弟琏二爷可是胆敢拒绝公主婚约,还让公主被贬为平民。”
捕头一听这话,旋即将胡父先前偷偷递过的荷包扔掉,双手拔刀,冷声道:“还敢强贿赂本捕头?来人,直接把他们给我拿下!”
“这……”胡父一见衙役上前,动粗,忙不迭开口求饶:“莫要伤及我娘子,我们自己走,自己走。”
“老爷,我没事,没事。”胡母忍住往下掉的眼泪,扫眼一脸不耐的薛家四房老爷,“你们这般颠倒黑白,就不怕报应吗?”
“呵。”薛家四房老爷闻言,不屑笑了一声:“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没听说?现如今贾家珠大爷病卧在床,还高烧不退,自然得那你们出气了。否则我们怎么向京中贾家交代?”
“你……你们……”
一听这个理由,胡父胡母齐齐气了个到昂。周围的仆从亦是怒目而瞪,忽有一个道:“我家少爷可是莲花书院傅山长的弟子,你这么对我们老爷夫人,待来日我家少爷回来,亦然绕不过你们!”
“就是,我们可有去书院请山长来!”
“好了,你们有心了,有心了。”胡父一见衙差抬手要扇巴掌,忙不迭道:“跟他们无关,你们要的无非是我们。这些丫头仆从都不懂事。”
“绑起来,带走!”众衙役看着冲出来率先说话的丫鬟标致的模样,互相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见了色意。
“你们这般仗势欺人,就不怕遭报应!”
“报应?我们只不过奉命行事罢了!”
“走!”
胡家顿时哭闹一团。
就在胡父胡母被推搡出胡家大门之际,忽然见间之间一队高头大马正缓缓驶过街道。
这队人马不提左右骑马的护卫威风凛凛,便是那马车,不光是装饰豪华,车围子乃锦缎制成,且还是用大红色。此乃三品以上官员和爵爷才能使用的颜色。当然官老爷们不怎么用红,大多用蓝色,显得素雅低调。
这深更半夜的忽然来这么一架车队……
正惊愣之际,忽然间听得豪华的车内传来一声怒号:“怎么赶车的,磕着大爷我了。”
“爷,不是小人车技不好,这……这扬州地方官还真勤快,这三更半夜的居然在逮人!”兴儿开口便摆着豪奴的耀武扬威之气。
“哟呵,这还是头一次见。”
见这么一大队车马而来挡住了去路,衙役当即没好气道:“还不给我让开!”
“敢叫爷让路?!”贾珍缓缓伸手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借着车辕上的烛光,远远瞧了眼被枷锁困着的胡父胡母,当即吓得腿一个哆嗦。
要死了,被吹枕头风,怎么办?
他之前就出了点力闹了赌坊,但琏弟仗义,不花他宁府一分钱,归还了宁府欠国库的六十万两银子,还送了他两万辛苦费。他正美滋滋听着戏,小酒喝着,小妾搂着,小嘴亲着。
忽然间有一天,琏弟闯了进来,二话不说,让兴儿护着他南下,说是收到消息,贾珠在江南要上天了!到处败坏贾家名声!
没他这个族长,恐怕压不住!
为此,特意请他出场。
出场费五万两,外加美女十人。
他本来还想扬州瘦马搂一搂的,岂料大半夜忽然接到消息,竟然因为贾珠快要翘辫子了,就要抓胡家。
简直神经病!
他被急匆匆塞马车里,连夜狂奔而来。幸好,还来得及,他英雄无比的出场救人。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贾珍指指车帘子:“认得这什么色吗?懂不懂规矩!爷是三等将军!”
“就问这扬州城还有谁比爷牛!”贾珍逼问的理直气壮。这爵位和官职是两码事,不提实权如何,爵位礼法上比官职牛。本朝实权爵爷有,但是来之前,琏弟塞给他一个小本。记载了一些江南的情况。
这扬州城,还真没一个实权爵爷!
没人比他牛!
“爷就爱大晚上飙车玩?土鳖,知道飙车吗?”贾珍傲慢的睥睨了一眼:“滚!”
“珍大爷!”兴儿见衙役被贾珍这耀武扬威的模样吓得匍匐发抖,还真怕人把胡家夫妇带走,这……这救人的戏码就没办法唱下去了。
“珍大爷,您消消气,消消气。您忘记了,老爷说了在外要低调,况且你此行出了游玩外,还是要处置家族败类的。”兴儿见衙役要抬腿离开,忙不迭直戳重点。
贾珍懒懒伸个懒腰,双手扇子刷得展开:“别给我提那败类,孽障!对了,前面那个衙役,爷问你话呢!”
边说,贾珍伸手掏出一锭银子,朝人一抛:“去,给那个胡……胡什么来着?”
“好像是胡运来。”
“呵,这名字倒是不错,时来运转。”贾珍默默带着丝羡慕。这秦王的人呐!
“去那个胡家说说,让你们给大爷我好好准备准备。”贾珍开口:“爷明日上他们家,赔礼道歉!”
此话一出,胡家众人与众衙役们皆是目瞪口呆。
胡父眼里迸发出一丝光亮,拼着赌一把的念头,上前一步,道:“贵人您好,我便是胡运来。”
“什么?”贾珍倒是戏瘾上来,一惊一乍道:“你是胡运来,你有个儿子叫胡涂的那个?”
“没错,请问贵人从何得知?”胡父与胡母对视了一眼,然后带着提防之色,幽幽望着贾珍。
虽然夜色昏暗,有些辨不得人,但是偏偏人站在马车的车辕上,左右精致的宫灯把人照得分外白皙一分。其长得倒也俊秀,但眉眼间带着分黑,明显的有些纵欲。
“还能哪里啊。”贾珍翻个白眼:“我叔叔因一场意外事故,痴傻了,我弟弟非但要自己学习,还要伺候老爷子。小小年纪,就要顶门立户。岂料这……”
贾珍一拍手:“岂料他二叔一房那个长子,借口求学南下,可是呢,据闻在扬州地界仗着姑父林如海的巡盐御史身份,欺负个小盐商。老子我正好回乡游玩,这不托我给这人家道个歉。”
“这……这贵府可是京城贾家。”胡父闻言,略微激动问道。
“那是自然。贾家荣宁双公,以宁府为长。我家大爷乃是宁府家主,三等神威将军!贾氏的一族之长。”兴儿字正腔圆,力求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低调,低调。”贾珍挥挥手,“这家大业大,难免就有不成器的。爷这回借着游玩的名义,来整顿整顿这些族人。”
若说宁府三等将军胡家夫妇还没什么反应,那么在听到族长一词,哪怕见贾珍一副纨绔模样,也当即双腿屈膝,跪了下去:“还求贾将军,为我们胡家做主啊!他们因贵府珠公子病重,自己怕担责任,就打算拿我们顶罪。”
“贾将军,您可别听他们乱说。”薛家四房老爷沉默的观察了前来横行一杠的人后,带着一份太巧的狐疑,上前几步,开了口道:“他们这是奸商,将店典给我们之后,结果有人前来大闹,我们才知道他们这胡家居然灭着良心,卖得盐害死了人。”
“死人啊!”贾珍真真实实被吓了一颤。
“是这样。”在薛家四房老爷的示意上,捕头将知府的逮捕文书递过去。
贾珍接过以后,一目十行,而后头皮一麻,这……这超出他承受能力之外了,怎么接这个“火梗”?
琏弟,来给点灵感啊!
贾珍将心里这各路菩萨都拜了一遍,又想着美人小妾刺激了一下自己的神经,发现他依旧脑子有些被堵住了,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
当即扇子给自己扇扇风,贾珍开口道:“那一码归一码。你们捕抓你们的,我还是先完成我叔交代的人物。”
“胡家的,你们……”贾珍踩着凳子,下马车,兴儿等人随机跟随,推开衙役,避免人打探。
“胡员外,老实说一句,这是真的还是假的。”贾珍开口,低声:“老子长这么大,还没接接受过这么烫手的。”
说完,贾珍手柄拍拍人肩膀,道:“放心,我们跟贾珠不是一路的。”
“还求贾将军明察,我……我们胡家真是老实本分的人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那好!爷信你。”贾珍打个哈欠:“且在牢里安心。对了……”
贾珍指指胡府大门,道:“这案子还没判,胡家应该还用不着查封吧?爷就近睡个觉。客房有没有?”
“有……胡府随便您……”胡父想了想,改口道:“除了小儿的梧桐院,其他的随便您挑。”
“这……我家涂涂被我们宠坏了,偶尔有些孩子气,他的东西若非他允许,不太爱给别人碰。”
“你这爹当的也可以。”贾珍闻言,瞧了眼人说及自家孩子时的宠溺之色,唏嘘了一声。
“你们回去,给知府带个话,明儿来胡府见我。”贾珍眉头一挑:“别想着让巡盐御史一块儿来,他不是我姑父。况且,爷是纨绔,跟林探花没得了!跟他相亲相爱的可是荣府二房,是贾珠他们。”
对衙役交代了一句之后,贾珍把一群人视若无物,又开口对自己带来的贾家仆从道:“明儿,你们去把贾珠那个败家名声的提过来,父孝刚过没一月,就玩起断袖来了,还敢仗势欺人?简直是犹如贾家门楣!”
“告诉他,让他滚过来好好说说,否则爷开宗祠,把人剔除宗谱!”
说完,贾珍一摔袖,威风凛凛地进了胡家。待到客院之后,贾珍赶紧关门,扭头对兴儿道:“赶紧磨墨,给琏弟说一声,居然一下子夹杂了人命官司,这担保起来,没准日后就被抓小辫子了。对了,你们也别睡了,散出去查一查。”
“还有他娘的,老王居然敢用我贾家的名号!”贾珍磨牙:“爷让他王子腾变肚子疼!”
作者有话要说:
九千岁:“我是臭豆腐?亲爹啊,我能问候一下你夫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