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动不动,仍拢着眉看着她远去的方向。
真是一个傻子...
王珂想笑,却忍不住鼻子一酸。
可她终归还是没留步,她一步未停,往前走去。
而晏琛看着王珂远去的身影,心下竟生了几许酸闷。他的手撑在心口上,仍拢眉看着前面——可那处,却再无她的身影了。
———
离永安四年尚还有几天日子。
王珂与晏琛的和离,在众人的唏嘘之下,终归还是散了。
汴京城里传了几日,还是喜洋洋的装扮起了房子,置办起了年货。
谁还又记得,那戏折里几人的恩怨缠绵?
还是有人记得的。
赵妧看着那外边无尽的雪,她的手中仍握着酒樽,一杯接着一杯,一日接着一日...几个丫头劝了好些回,却还是无用。
她仍看着那雪,喝着那酒。
在这无尽的日夜里,过着沉醉而又清醒的日子。
而徐修站窗前,手中握着那支金钗,看着窗外那被风雪掩住的秋千。
他想起早年赵妧在的时候,她便常拉着他往那处去。
或是与他同坐。
或是央着他让他再高些,再高些...而后是她无尽的笑声。
而今的徐府...
却已许久未曾听见,那串银铃般的笑声了。
“妧妧...”
徐修仍望着那处,风吹过那秋千上厚重的雪,露出几许原先的模样来...而他的声,在这冬日,愈发显得寂寥。
晏府。
晏琛刚在那株梧桐树下练完剑,他收剑入鞘,接过福伯递来的帕子,一面是问道,“夫人呢?”
福伯一怔,他抬头看去,嘴唇蠕动了几下,却终归也只是轻轻叹了一声。
而晏琛听见那一声叹息声,才恍若回过神来。原来他早与王珂和离了,她也早已不是他的妻,早已不是晏府的夫人了——
他把帕子递给福伯。
而后,他转身往里走去。
晏琛的步子迈的很稳,可他的眉心却皱的厉害。
他的手撑在胸口处,里面那股酸闷的感觉与王珂走时一般无二。
他迈进屋子,里头瞧着空荡荡的...原先王珂的东西,如今早已搬了干净。
他的眼滑过去,那临窗的架子上,往先摆满了她的书。如今却只剩下一株梅花,却也早已落了谢...
而后。
他望着那窗外的那株梧桐树,想起早年她初嫁进晏府时,便常常坐在一处等他。
若等他练完了,便走上前来,替他抹掉额头的汗——那往先他不愿记的,记不起的,如今却一件件让他记得清清楚楚。
晏琛的手紧紧撑着胸口处。
他不知,他是怎么了。
他只知,如今这晏府的每一处,每一寸地,都再无她的影子了。
王珂于廊下而坐,外头大雪纷飞,她的手里握着一个汤婆子,却一瞬不瞬的看着外边。而后她看见谢亭穿着一身胭脂色的斗篷,撑伞走了进来——王珂的面上带了笑,轻轻唤人一声,“嫂嫂来了。”
谢亭看着坐在廊下的王珂,步子一顿。
而后她继续往里走去,待至廊下,把伞交给丫头,与人说来,“外头雪下得这般大,怎么坐在廊下?若是受了凉,可怎么是好?”
她这话说完,便伸出手,是要握人一把往里进去。
王珂依了她,由人握着,一道往里走去。
屋子里暖炭生的足,一进屋便觉着热通通的。王珂便把汤婆子递给了丫头,一面是与谢亭笑说着话,“嫂嫂若是有事,请人来唤我一声便是。”
谢亭没说话,她看着王珂,她的眼滑过王珂眉眼间的清明。
可她的心里还是叹了一口气。
而后,她握过王珂的手,轻轻说了话,“我听母亲说,你要去太原?”
王珂点头,眉眼间仍含着笑,与人说着,“早些外祖母递信来,说是想我想的紧,让我去陪她一段日子。左右无事,我便去一趟——”
谢亭听她话中轻快,心下却愈发叹了口气。
怎么会一样?
她知道阿珂待晏琛的情,不比早年的她少。
如今,她有了王璋,也有了一双儿女...那个年少时的身影也早已淡去。
可是,阿珂呢?
阿珂...她该怎么办?
王珂素来聪慧,如今见谢亭不说话,便先开了口,“嫂嫂该相信,阿珂如今是开心的。”
“那往后呢?往后,你该怎么办...”
“往后...”
王珂轻轻一笑,“往后的事,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她摇了摇头,仍看着谢亭,轻轻笑了笑,“嫂嫂,我从未怪过任何人——”
“我如今依旧敬着他,提起他的时候依旧会开心,我也盼着他往后会更好...只是也就这样了。”
王珂挽发在耳后,她仍笑着,而她的眼里是璀璨的。
她看着外边的雪景,声很平,“也就这样了啊。”
谢亭看着王珂的侧面,看着她眉眼中的平和,终归是什么话也没说。
外头雪仍下的很大。
而屋中却只余茶水的沸腾声。
还有那王珂的一声轻笑与谢亭的那一声叹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