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痕迹……”尽管他缩得很快,但她还是瞄到了,手臂内侧隐约有一点伤疤。根据记载,他的手臂内侧确实应该有伤疤,是一大片被烟头烫伤的痕迹,是他小时候受到亲生母亲的虐待留下的。
“是我妈。”男子低着头说,没有看到雨穗弯下腰去捡了一个东西。他突然意识到这种悲惨的事总是很容易博得异性的同情,所以前一秒还很介意,这一秒便说了出来。
他心里打着小算盘,话才说完,下一秒突然感觉大脑被重重砸了一下,他一下子和清乃一起摔在了地上,瞬间头晕目眩,捂着头□□了两声,感觉到手上沾到了滑腻的鲜血。他痛苦又不明所以地抬头,却见刚刚让他心动不已的美丽少女手上抓着一块脏兮兮的烟灰缸,此时她正抬高了手,准备砸第二下。
瞬间有些清醒,可男子晕眩疼痛的脑袋让他站不起来,求生的本能让他往旁边滚了两下,躲开了雨穗的第二下。
察觉到手上的这个烟灰缸不好用,雨穗便将它扔掉,重新捡起了一节铁棍,她的手抖得很厉害,呼吸也异常急促。
冷静一点,雨穗在心里对自己说,露出笑容,马上就要结束了,带着笑容来结束这一切吧,冷静一点!
就是这个人啊,就是这个人,这一切的开始,这一切围绕的重心……就是这个人啊!
在历史学家们的不懈努力下,根据搜集到的古早的报纸、文献、列传中的只言片语,他们大概拼凑出了那位连真名是哪一个都一直很有争议的臭名昭著的科学家兼哲学家兼杀人魔的一生,其中被认为最具有戏剧性的、被认为是他一生中的第一个转折点的,是他20岁的一个夜晚,他的自述是这样的:
“啊……那是什么时候呢?哪个月份记不清了,反正大概是樱花凋谢得一朵不剩的季节后吧,第一场雨就下得好大,我经过一个废弃的饼干制造厂——之所以这个记得特别清晰,是因为事后我肚子饿了,找到了好几箱饼干,可惜都过期了,回去我拉了一晚上的肚子呢——我经过那个工厂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声音,过去一看,看到有个男人在对一个女孩行凶,我当下就赶紧想办法把那个男人吓跑了。我救了那个女孩,只是在把她往外面拖的时候,我看着她那凄惨的泪流满面的样子,那鲜红的血,那毫无反抗之力的样子,突然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最后,我没有把她带离那个工厂,而是拖着她往工厂的更深处去了。”
那个女孩——清乃,成为了唤醒恶魔的祭品。
在原来的历史里,被解救时的她就和现在一样吧,感激得无以复加,以为自己解脱了,却没有想到自己只是落入了更可怕的恶魔的手中。
然后,被唤醒的恶魔在其一生中,会不断地行凶,直到他遇到了他的最后一个受害者……她的良平君。
雨穗在清乃身边那么久,一直在等待的就是今天,就是他。
她寻找和计算了很多次,试图改变良平的结局,终结一切的起源,可全都失败,最后才找到这个最关键的节点、发现这个唯一能改变一切的办法——只要这个人死了,那么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躺在地上无力动弹的清乃瞪大眼,傻了似的看着这一幕。
“啊……”男子哀嚎着,见她随手捡起了一截铁棒,朝他走了过来,“为、为什么……”他惊恐得爬了几步,遭受到一次重击的脑袋却让他爬不起来。
然而雨穗并不跟他多说废话,猛地就举高了手上的铁棒朝着他砸下去,却不想那人虽然表面惊恐无力得不行,突然间抓了一把地上的沙尘朝着雨穗的面孔撒了过去。
灰尘进入了眼中,眼睛瞬间无法睁开,动作也因此停住了。
男子立刻忍着晕眩,连滚带爬跌跌撞撞摇摇晃晃费劲地往外跑。
有一种眼睛要被砂砾戳瞎了的感觉,生理性盐水瞬间从泪腺里冒了出来,雨穗能感觉到眼球已经通红,眼球上的疼痛和痒意让人难以忍受,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能阻止她的行动。随手用衣袖擦了两下,她无视眼睛上的疼痛,执着地追了过去。
“不要……不要……不要啊……”男子一边跑一边爬还一边摔,怎么跑得过雨穗稳稳的两条腿,看到那个浑身湿漉漉两只眼睛通红,却依然朝他追来的女孩,男子只觉得恐怖万分,眼泪都滚了出来,一边更快地朝着工厂大门跑去,一边颤抖着企图发出大声的喊叫,可他发不出。
眼见着工厂大门就在眼前,仅仅一步之遥了,他却一个不稳,摔倒了。
完了,那一瞬间,他满心绝望。
却在摔倒的瞬间,被一只手扶住了。他抬头,绝望惊恐的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希望。
雨穗的脚步猛地停住。
良平浑身湿透地站在工厂门口,脸色苍白满目震惊地看着她。同样浑身湿透的桐平扶着刚刚逃过一劫几乎要瘫软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男子,眼神锐利地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杀人犯。
那边躺在地上的清乃,还有这个被他们救了一命的男子,再加上雨穗手上那根凶器,一切似乎无法辩驳。
“……雨穗……你在做什么?”良平张了张嘴巴,声音沙哑十分艰难地出声。
雨穗看着良平,胸腔内的压抑的那些情感骤然爆发开来,眼中的泪瞬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落。
那一瞬间,脑中所有的疑惑和纠结和难以置信都消失无踪了,良平像着了魔,他觉得无论雨穗做了什么他都可以原谅她,甚至是她让他去杀人他也愿意。他立刻就想去到雨穗的身边,只是才迈开一步,就被桐平拉住了。
“别犯傻!”桐平严厉呵斥道。事实已经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可解释的?这个女孩现在分明就是杀人未遂,他不会让良平再跟她有丝毫关系了!
“你们……你们认识?”男子察觉到这个,脸上又有些惊恐起来,挣脱开桐平的手想跑,只是被吓得太过,腿软得很,脑袋又十分晕眩,所以没跑一步就摔倒在了地上。
“别让他走!”那一下刺激到了雨穗,她立刻尖叫出声,冲了过去,表情瞬间有些崩溃到狰狞,那双红彤彤的眼中迸发出无尽的痛苦和恨意。
桐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一脚踩住想要爬走的男子。
良平将雨穗拦住,手臂抱着她不让她挣脱,他的嘴巴贴近她的耳朵,压抑的声音很低,颤抖着问:“雨穗,雨穗,他对你做什么了?是不是他对你做什么了?你告诉我,然后我去杀了他……”
雨穗没有回答良平,她只是泪流满面地看着他,呼吸急促,仿佛在竭尽全力地忍耐着什么,眼中的情感深如大海,充满了爱和悲伤,让良平几乎瞬间就要溺毙在其中。然后,她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目光转向桐平,说:“如果我告诉你,你今天救下的这个人,在以后他的一生里,他会以残忍的手法杀害五十几个人,你还会救吗?”
“什么?”桐平怔住。
“你胡说!”那个男子惊恐地瞪大眼,“我为什么要杀人?!你这个疯子,神经病!我为什么要杀人!我刚刚还救了一个人呢!这、这位先生,那个、里面那个女孩子就是我救下来的!”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桐平看着雨穗,糟糕,她的精神是不是有问题?她居然在说未来的事?难道她还想说自己来自未来吗?难道她以为说出这种话,就能让他身为一个警察,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市民被杀吗?
“如果我说,在未来,被他杀害的受害者之一是良平,你也要救他吗?”雨穗却盯着桐平,执着地问道。
良平一愣。
“如果你真的知道未来的事,不如你告诉我明天会发生什么,后天会发生,让我验证验证再说。”桐平眉头皱了起来,他不喜欢这个未知名的女孩说的这句话,就好像在拿良平当借口一样,怎么?到现在还想要蛊惑他弟弟吗?她是电视剧还是漫画看多了看傻了吗?
雨穗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就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桐平不会相信她的话,就算最后相信了,身为警察的他也不会让她行凶犯罪,她也没有时间给他去验证她是不是真的来自未来,所以她才直接把他弄晕锁起来。但是她没有想到,计划还是赶不上变化,桐平还是成了她的阻碍。
“良平,把手机给我。”已经没有必要再废话了,桐平看她沉默的样子心想果然如此,他决定现在就通知厅里的人过来抓人。这个女孩实在太奇怪了,越想越让人不放心。
然而良平没有动作。
桐平恨铁不成钢,眼睛看向被他一脚踩着一直在低声呻-吟的男子,“喂,你有手机吗?”
“啊……”男子将晕未晕,根本听不到桐平的话也回应不了。桐平有些气良平居然到现在还偏袒雨穗,半点耐性也没有,干脆弯腰自己伸手去摸,结果还真的摸到。
“哥!等一下!”见桐平真的找到了手机要让其他警察过来了,良平立刻就松开雨穗去抢桐平的手机。即便亲眼所见,即便似乎无可辩驳,即便雨穗真的只是在戏弄他,良平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雨穗被送进监狱。
可是一个高中生想要从警校毕业的兄长手中抢走一样东西不是那么容易的,良平的恳求现在也不能阻止桐平了。
良平满心焦虑,突然感觉和桐平相触的部位传来电流,他条件反射地缩回了手,然后睁大了眼,僵在原地。
桐平缓缓地倒落在地。露出了站在他身后的雨穗。
雨穗手上拿着那颗小小的花纹古怪的金属球,看着呆住的良平,说:“他没事。”
桐平躺在地上,和上次不同,这次他没有完全晕过去,眼睛甚至还能睁开,微微动着脑袋□□着,全身麻痹,就像被麻醉了一样。甚至他的脑袋还很清楚,还在暗恼自己居然两次都栽在同一人同一个物件手中,并且十分惊恐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刚刚淋雨了,电击球的威力削减了,不过这样也足够了。碍事的人不能再碍事了,只是……
雨穗看着良平,握着球的手渐渐收紧,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必要再遮掩,她的眼中满含温柔的悲伤和爱意,还有一种堪称疯狂的执念,使得她即便惊惧得浑身颤抖,依然坚定地要做这件事。
良平猛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像是刹那间回过了神来,也刹那间冷静了下来,“我知道了。”他说,然后弯下腰,将桐平拖进了工厂里。
“白痴,你给我住手……”桐平连舌头都在发麻,发声很艰辛,急到不行。
可良平恍若未闻,将他放下后,又将那个男子给拖进了工厂。
“如果要做,动作就要快一点,可是我没有学过怎么杀人,大概也没有办法完美地将这个犯罪事实掩盖过去,更何况这件事就在我哥的眼皮子底下进行。所以你现在离开,我把他杀了之后和我哥一起在这里等警察过来,我会请求他将你的事延后告知警方,这些时间应该够你换回自己的身份回到你原来的生活里了吧?”他的声音平静,仿佛回到了平日里的高冷禁欲的状态之中
“良平,你这个白痴,你做梦!别给老子犯傻!”桐平快要气死了,他不明白自己的弟弟怎么就喜欢这个女人喜欢到这种地步?居然要替她去杀人!他图的什么!等等,桐平又突然想到,良平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只是在哄骗她的吧?对,一定是这样!桐平心存侥幸地想,可心底又有些不确定的恐慌。
良平没有理会桐平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雨穗,“你走吧。”
雨穗看着良平,突然失笑,望着他的目光温柔得像水一样,即便是现在,也依然让良平迷恋不能自拔。
她走过去抱住他,“真是笨蛋。你就这么爱我吗?”
良平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用力地回抱着她。是啊,他这么爱她,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然后,他听到她在他的耳边说:“我也爱你啊。”
糟糕!良平立即想要推开雨穗,可是电流瞬间便穿透了全身,他眉头拧起,瞬间全身麻痹无力地靠在了她的身上,挣扎地痛苦地呢喃:“雨穗……”
雨穗将他和桐平放在一起,用手绢绑住了良平的眼睛,不想让他看到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冰凉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过他的面颊,捂住他不停念着她的名字的嘴巴,低声说:“其实他杀多少人都不值得我这样大费周折,可是他杀的人里有你啊,我不能让他活着,我必须要杀了他,终结这一切,然后……你就不会再痛了。”说罢,她起身又去捡起了那截铁棒,朝着那个男人走去。
良平心头巨颤,喜悦到眼中涌出泪水,世界却因为她正要做的事而摇摇欲坠濒临崩塌。
桐平怔住,怕良平为了雨穗而犯罪的心情骤然一松,看着雨穗心情有些复杂起来。不管她是真的疯还是假疯,至少她对良平还是有良心的。所以他出声:“喂,如果像你说的,未来那个人会是杀人狂魔,那我之后把他监视起来就好了,你何必要因为这种人弄脏了自己的手?杀人是要坐牢的!”总之先把她哄住手。
“因为你不懂。”雨穗说,已经走到了已经昏迷过去的男子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张平凡无奇的脸,“有些事情,只有他死了才会终结,你说的监视毫无作用,因为你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只要他活着,良平就会死,良平死了,我就会发疯。我已经不想发疯了,所以他必须死。”
“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是在跟我讨论命运?哲学?时空理论?”已经看到雨穗抬起了铁棍的桐平急得眼睛都冒出了血丝,也顾不得一些话不适合他这样一名警察说出来了,“如果你还有一点理智,你可以想到无数种杀人方法,甚至搞不好还能掩盖过去让他死得无声无息,为什么非要这样做?!无论如何为了一点想不开的事情就搭上自己去杀人,都是最愚蠢的方法!”
“可是……”雨穗死死地盯着地上的这个人,“已经没有时间了!”
她毫不犹豫的狠狠地将铁棒挥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