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射不要慌!东堂里外早已封死,他们逃不掉的!”
不料成刘二人却并非急于逃遁,只将那数十余勇夫引出,两人各持器械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时,顾曙一阵惊怒,身子一晃,忽咬牙冷笑:
“今上可看见了,他们不是谋反是什么?成去远,刘野彘,你二人还有何冤情要申?!”
天子亦惊怖不止,如梦方醒,直指成刘几人,声嘶力竭道:“快!快!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东堂回荡起天子的句句诏令,刘野彘一振胳膊,未拔长剑,而是持面单刀,狞笑看了一眼禁军,清叱一声就此跃起,手中雪光乱舞,率先冲入禁军,一时间群臣抱头窜鼠各自躲闪,东堂弹丸之地,转瞬化为厮杀的修罗场,不知何人惊呼一句“保护今上!”话音随即淹没于兵刃相撞人声哀嚎之中。
刘野彘一行人终究锻炼于风霜边关,虽以少对多,却杀得畅快淋漓,一柄柄长剑勾去无数首级,带着炽烫的鲜血滚至四处……
于此时,路昱带的一部禁军赶至东堂殿外,厉声喊叫一番,待有人浑身挂满滑腻血浆打开殿门时,路昱登时跳将进来,狂喝一声:
“全都就地正、法!一个不留!”
“大公子呢?”刘野彘一路砍杀,闯至路昱眼前喘气问道,路昱见他满面挂血,双目尽是杀气,压低声音道:
“大公子正在城外,荆州军已包围了大半个建康城,更有一路不知从哪里冒来的死士,将军速与我处理了东堂,开城门以援录公!”
外面天色倒像一盅正煎着的草药,先是沸水顶出无数乳白泡沫,而后渐化墨绿,碧色慢慢积沉下去,化成苦透黯淡的灰褐,直到夕阳西沉,那一片天空忽又陡然燃烧起来。
成去非立于马背之上,来回于原地踏步,望了望天际尽头,事实上,苍穹并无尽头可言,他微微眯起双眼,回身便看见日头正深深吻在城墙脊兽之上,这座巍峨宫殿从未像此刻一般轮廓清晰,而远处江山如画,江山如血。
他们的确在搅动着这江山遍布鲜血。
天际的尽头奔来一抹骏马身影,刘野彘的贴身亲卫阿奴翻身而落,跪倒于成去非马下仰首报道:“大将军,屯于姑孰的军士已至城外,阿大将军命小人前来传话:他布下口袋阵,只待荆州军入榖!请大将军莫要挂虑!只管保重自己身子!”
成去非点了点头,转而吩咐赵器道:“方才已得密报,阿灰有一部人守在东门等着接应,刘野彘立了军令状,跟我保证一个时辰后便能冲出司马门,你想办法传消息给去之,引他们从西门出,再去包抄东门!勿要使一人逃脱!”
内宫的东西门分别由左右卫将军率兵看守,由此可见顾曙已然买通了东门左卫将军!赵器脑子转的飞快,无暇感叹他何时同素日瞧不上眼的皇室也勾连一处,果真无所不用其极,却已忧心道:
“大公子,西门是右卫将军……他倘是不肯放行,或者趁乱……”
成去非勒紧手中缰绳,轻拍了两下似有躁意的燕山雪,此刻立在残阳铺就的漫天绯云下,神情格外冷淡:“放不放都杀了他,至于他手下那批禁军,只要有反抗者,一律格杀勿论。”
赵器一愣,旋即明白过来,顺着成去非的意思再次确认道:
“那东门届时是否照此行事?”
成去非抬眼看了赵器一眼,赵器会意,轻应一声,转身策马狂奔而去。
“阿奴,”成去非思忖片刻方开口,那亲卫忙高应一声,成去非目光仍凝定于那城墙处含着的一轮落日,犹如流浆溶金,“传我的话给阿大,让他告诉荆州方面,这会我还有功夫跟皮子休谈,他倘是敢拖着心存侥幸,我让他荆州军死在建康全喂野狗,建康盛装涂黛,他荆州军还没这个本事染指,老实回荆州我会看在许士衡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倘一意孤行,就等着留建康煮肉膏罢!”
说着扫了扫眼睛瞪得极大的阿奴,哼笑道:“我记得你读过书,也识得字,脑袋灵光的很,能记下么?”阿大一个激灵,大声将成去非的话快速重复了一遍,成去非赞赏地点了点头,手执马鞭朝空中扬了扬,阿奴忙领命复跃上骏马,一溜烟去了。
“来人,”成去非在抬眸忽望见一弯新月同样挂于西天之际,心中蓦地一动,似乎有些失措,不过也只是这一刹那,一刹那后,他便唤来一人,嘱咐道:“你回家里一趟,告诉贺娘子,就说,”他不觉放柔了面孔,轻叹一声,“只告诉贺娘子一人,我还活着,让她打起精神来,等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