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他察觉到自己从龙椅上跌落下来, 面前围了一圈或陌生或熟悉的人, 听到妹妹在疯狂地叫他的名字,看到程师傅一脸严肃地冲上去检查龙椅, 察觉到月师傅正急切地掐着他的人中……
他本非天子的材料, 因缘际会,侥幸龙袍披身, 最终还是坐不稳这个皇位。
“不行, 毒针入颅,根本救不回来。”
月师傅的诊断从耳朵缝里钻进来,袁冲却低低地笑了出来,觉得这样也好。
本来非所愿, 何苦强加身。
随即, 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龙椅上……还有机关。”程柘阴沉着脸推着四轮车滑了下来,手里摆着一个小巧的滑索,“我们都被陆坤耍了。四周的暗器其实是个幌子, 真正致命的, 是龙椅。”
乔安月哑然。
没人会想到龙椅会被动手脚——毕竟这么多人每天上朝都看着人坐在上面, 不会有人怀疑椅背里面竟然还会藏着一个一坐便触发的机关。
“应该是陆坤死后才安上去的。”程柘眯起眼睛。
“张继文……”兰桑气喘吁吁地从金銮殿里跑来——她本来以为必死无疑,结果没想到那些守着她的死士突然就离开了,后来赶到的二狗子帮她挣脱束缚她的绳索破费了些工夫, 没想到刚刚赶来就碰上了这样的事情,“张继文他临死前对高适垣说过一句话。”
“……只要一坐上龙椅,你就输了。”兰桑拼命地回想着张继文的语气,模仿着说道, “高适垣以为只是夸大……没想到是真的!陆坤这是玉石俱焚!”
千躲万躲,避开了高适垣,还是没能躲过陆坤。
乔安月和程柘哑然。
宣合殿里登时一片嗡闹声: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先帝也走了,好不容易五殿下活下来,结果也没了。”
“……其他王府也都被陆坤当年铲除了,这……这颜氏王朝……”
“……”
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大局已定,可是皇位却后继无人——好不容易把位置争到了,却没人能坐,当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在满殿的喧嚣声中,袁华死死攥着袁冲的衣袖,一声不吭。
那些官员、大臣全部只关心无人继承,没人为这个只有惊鸿一面的“五殿下”流露半分伤感。
一时间,无数的人闪现在袁华面前。
独当一面的赫连师傅;为他们两人葬身鲨腹的袁枚大哥;行走江湖不熟男子的云月师傅;甚至只见过一面,其余的事迹只在飞鸽传递的消息里出现的定万人心于危难之际的乌兰图雅……
从小困惑她的问题不知为何再次浮现在袁华的脑海。
为何女子就不能同男子那样有经天纬地之能呢?
为何女子就不能齐家、治国、平天下呢?
为何她们就得躲在宫中学习《女诫》,忍受女工,而哥哥们就可以和夫子们读四书习功夫呢?
“哪里来的‘天经’?又是谁告诉你的‘地义’?”
袁华骤然想起那日在拉泉云师傅一番“离经叛道”的言论。
“谁规定的?”
“凭什么要遵守呢?”
“后世怎么评价是他们的事,关键是,你是怎么评价你自己的。”
小丫头呼吸之间,做了个影响终生的决定。
“月师傅。”袁华站起身,扯了扯乔安月的衣角,抛出一个问题,“您算刺客吗?”
当袁华力压群音表示自己可以代替兄长即位的时候,遭到了满朝的反对。
可想而知。
能够支持先帝的,都是些守旧派的大臣。这群人每天念叨的都是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以才敢指着陆坤的鼻子骂他一个大不敬,同时也是先帝留给袁冲最强有力的助力。
然而同样的一批人,同样的一种信念,调转在袁华身上,却成了万千阻力。
恐怕先帝离世之时也未料到竟然是这种局面。
“我是颜氏尚存的唯一血脉,谁敢不从!”小丫头眯起眼睛,行走在外磨砺出来的锐利已经初具规模。
袁姓本来就是当初借用袁枚的假姓。
她本姓颜,单名一个华字。
颜华手里尚且还拎着佩剑,颇有一股同朝堂不符的江湖侠气。
“小公主,这……万万不可,还请三思。”
“恕臣等不能遵从。”
“古往今来,从未听过有女子称帝,公主您这……”
意料之中的说法。
颜华两三步走到龙椅面前,没有坐下,手中长剑出鞘,虚空对准朝堂下的众位大臣,眼前闪过在客山内普拉十五世亲手铸造的杀伐现场,提高了音量,“我意已决,诸位大臣还是遵循便是,若有异议者,休怪我手下的人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