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 好大的一场雪。
接天的白幡从宫门内一直飘荡至洒金街, 皇帝病逝的消息传入城中,人们的心里便也下起了鹅毛大雪。
许是雪下得太大了, 入夜后, 后三街的一栋民宅被积雪压垮了屋梁, 一家三口好险从里头逃了出来,站在冬夜的雪中瑟瑟发抖。
有一便有二, 一夜之间, 神京多处房屋垮塌,让老百姓们更添愁容。
成群结队的禁军和修士们忙碌地穿梭在各个街巷之间, 百姓不知道他们在四处追捕逃犯的下落, 只是在路过官府的告示栏时稍有诧异。
那三个长相出众的钦犯竟还没有被抓住, 上天保佑,神京可别再出事了。
不过,无论外头如何的兵荒马乱,这个年总是要过的。
皇帝大行, 需全城裹素。可现下是非常时期, 谁也不知道过了今朝, 还能不能瞧见明天的太阳,于是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有人家选在这时候成婚,也只当没瞧见。
公主殿下传下了旨意——大难当前,当以万民为先。
于是一顶小轿迎了新嫁娘,低调地走过僻静的街巷。新娘子又紧张又期待地随着轿子摇晃, 止不住好奇掀开轿帘往外看,看到了不远处俏立风雪中的百花楼。
这个时候她的心中是感激的,若非乱世当头,将门第、权势看淡了,她恐怕也不会如愿嫁入心上人家中。娘亲说祸兮福之所倚,果然是不错的。
思及此,新娘子的脸上绽放出一抹温和的美丽笑靥。
这笑靥看得恰好路过的鬼罗罗一阵晃神,他站在某户人家高高的院墙上,怔怔地望着轿子离去的方向,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颐和穿着嫁衣的模样。
若是、若是……
他被自己脑海立的念头缠绕着,心里竟生出一丝绮念来。只是片刻后,风雪来袭,他又冻得打了个哆嗦,一下子回过神来。
顿了顿,他又继续往后三街走。
后三街的吉祥客栈中,已住满了修士。不过从昨日起,所有孤山剑阁的弟子都搬到了后院居住,蔡东家将通往后院的门一合,后院与客栈,变成了两个独立的居所。
修士们都知道,剑阁的小师叔受伤了,正在后边养伤,故不敢轻易打扰。
这会儿,小玉儿双颊红扑扑地端着饭菜从后厨出来,穿过人群身姿灵活地往后院走,那机灵样儿,让修士们欢喜不已。
“小玉儿,又去给你师父送吃的啊?什么东西这么香?”有人打趣他。
“不告诉你!”小玉儿跑得贼快,还不忘回头冲那人做个鬼脸,恁的可爱。
此时此刻,吉祥客栈的后院里,一株腊梅开得正盛。
本该卧床歇息的孟七七正穿着一身白色劲装在院中练剑,剑风所及之处,飞雪轻舞。间有花瓣飘落,他便以剑震之,又将其飘飘扬扬送入空中,似一点朱砂摇曳日光。
英武仙君,红梅飞雪,当是一大美景。
可总有那么一两个人,要说一些煞风景的话。
“小师叔分明答应我好好卧床歇息,怎的我刚走开一会儿,你便又不听话了。”陈伯衍出现在石桌旁,不赞同地看着孟七七。
孟七七挑眉,一剑刺向陈伯衍,他却避也不避。剑尖在他喉结处停下,剑刃上停着一朵娇艳红梅。
“啧。”孟七七看他那沉着镇静的模样便觉无趣,转手便将那梅花挑进了茶壶中。红泥小火炉烧得正望,茶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儿,带来一丝暖意。
不解风情的陈伯衍拿起一旁的狐裘大氅为孟七七披上,伸手摸到他已被风雪吹凉的汗珠,眉头轻蹙。
“再不可如此胡闹了。”
“我只是小伤。”孟七七再三重申。
“小伤也不行。”陈伯衍并不认同他对“大伤小伤”的定义,只是孟七七贯会讲一些歪理,想要制住他,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他便冷着脸把孟七七按到椅子上坐下,亲手斟了一杯热茶放到他手里,盯着他小口小口地喝完,面色才稍有和缓。
孟七七见他如此,便会收敛一些,抬起狗爪子戳戳陈伯衍的脸,半哄半调笑:“好了,给爷笑一个?”
陈伯衍不答,君子端庄。
孟七七便往他怀里一坐,“我觉着凳子也冷,大师侄怎的都不帮我捂热咯?不是心疼我吗?”
陈伯衍每每被他这无赖打败,伸手环住他认命地供他取暖,手却灵活地钻进他的外衫,确定伤口没有裂开,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