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
下人来报, 孟七七造访。颐和公主匆匆从防卫司回府, 披风都未来得及卸,便赶去见客。可她刚进门, 负责招待孟七七三人的婢女便迎面跑来, 说贵客已经走了。
颐和公主顿住步伐, 披风安静地垂下。她微微蹙眉,问:“鬼先生呢?”
婢女垂首答:“回殿下, 鬼先生一早出去了, 至今未归。”
沉吟片刻,颐和公主唤来手下, 道:“让负责搜查四海堂的人缓一缓, 把他们的人都放了。不, 还是再等等,等到暮时再放。”
与此同时,孟七七三人再次走过洒金街,与一队行色匆匆的禁军擦肩而过。
沈青崖边走边问道:“刚才在公主府, 为何又入而不见?”
孟七七回眸望着禁军的背影, 道:“这位公主殿下的野心太大了, 我得防着她把我当刀使。皇先生也不会希望我与他女儿交往过密,他家的疑心病向来很重。”
沈青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片刻后,道:“我更担心鬼罗罗。”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鬼罗罗既然选择了公主,那第二次元武之争必不会那么快发生, 至少得等到公主殿下坐上龙椅的那一天。”孟七七信步走着,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扬起,道:“他这次多半是回来报复的,当年主张把他驱逐出神京的人可不少。皇先生也是的,当初那么欣赏罗秀才,被情势一逼,就又把人放弃了,多让人寒心呐。”
似乎是为了印证孟七七的话,一天下来,神京的风云又几度变幻。饶是孟七七坐在吉祥客栈中安静修炼,也似乎闻到了从窗户缝儿里飘进来的血腥味。
战叔为他们带来了许多消息,譬如大将军孙涵因为在御书房外跪了太久,病了。皇帝派了御医去看他,又在朝堂上夸了他一句“劳苦功高”,可愣是没几个人敢在这时候去大将军府探病。
又譬如某部侍郎被查出一桩旧案来,没等到对簿公堂呢,就在自己房门口悬梁自尽了。
“神京的官员,这一个个长的都是豺狼的心,狗的鼻子。”吉祥客栈的后院里,孟七七收起秀剑,接过陈伯衍递来的帕子擦了把汗,如是说道。
他在练剑,练的是幻象中尧光帝书写《神京赋》的那套剑法,因为不知其名,姑且称之为“书剑”。
那一日孟七七感觉到瓶颈松动,却没急着突破。尧光帝的剑法玄妙得很,孟七七特意与陈伯衍一同参悟,不过短短半日,受益匪浅。
陈伯衍无愧于天才之名,又是天生剑体,对各路剑法都有自己独到的领悟,这是孟七七拍马难及的。
“对了,那个季月棠呢?战叔有打探到什么吗?”孟七七问。
“没有,那季月棠神秘得很,即便是四海堂中的人,似乎都不曾见过他的真面目。”陈伯衍递上一杯热茶。
孟七七抿了口茶,道:“四海堂绝对有古怪,但短期内我们不能再冒险试探了。”
这时,沈青崖从房里出来,单手捧着几本书朝两人招了招手。
三人坐到石桌旁,沈青崖翻开一本书摊在桌上,道:“你们看这个图案,适才阿秀你跟我描述的图案模样跟这个,可是一样的?”
孟七七仔细看了一眼,目光扫到图案旁的注解,念道:“蜀中千重门?”
陈伯衍道:“这个门派连我都未曾听过。”
孟七七蹙眉,这个门派的图案是他在四海堂里发现的。在一处暗格里存放着大量的信件,信件上一半印着海茶的标志,另一半则印着这个千重门的标志。他拆开来看过,里面写的都是一些货物往来。
但这就奇怪了。
一个连陈伯衍都没有听说过,让沈青崖翻了半天仙门名录才发现的门派,为何会与四海堂有这么密切的货物往来?这么一个小门派,何须这么多货物?
又或许,千重门是一个中转处?
“说起来,我们本是为假血晶石而来,可目前一点线索都没有。”沈青崖道。
“不光如此,我本来想,我们撞破了张家采石场内豢养妖兽的秘密,更见证了张家一系列变故,若此事背后真有个大阴谋,必有人坐不住来找我们。可直到如今,对方都没有任何动静。”孟七七沉声道。
“不,并非没有任何反应。”陈伯衍道。
“嗯?”孟七七转头看着他。
陈伯衍便道:“陈无咎在我们抵达神京后不久就离开了孤山,而芳信失踪了。”
孟七七微怔:“你是说,这两者之间有关联?”
陈伯衍道:“或许。”
闻言,孟七七再度陷入沉思。陈伯衍说的有一定可能,但这几件事之间从表面上来看是没有关联的。
陈伯兮与海茶之间倒有一点关联,可那是因为魂草。
不对,若换一种思路来看呢?
孟七七沉吟道:“陈伯兮与海茶商会因为魂草的交易有一定的往来,先不论这种关联密不密切,至少他们是有关的。而张家与海茶商会又因为血晶石有了关联,在这所有的事情里,海茶商会是一个相交的点。”
“那我们下一步去查那个千重门吗?”沈青崖问。
“蜀中么……”孟七七沉吟着。
忽然,蔡东家急匆匆过来,提着衣摆边跑边喊:“小侯,又有人来找你了!”
又有人找?孟七七站起来道:“谁找我?”
“哎呀你先跟我去看看吧,这回来的人不一样,你去看看就知道了,造孽哦……”蔡东家面露不忍。
孟七七狐疑着跟他过去,沈青崖与陈伯衍亦紧随其后。
客栈大堂里,此时坐满了人,嘈杂得很。这其中大半的人都是冲着孟七七三人来的,此时有人瞧见孟七七,忙喊道:“孟前辈来了,让让、快让让!”
蔡东家则一路抓紧时间解释着情况:“方才有一伙人冲进来,我原以为又是来找麻烦的,可没想到他们一进来就跪下了,说是受了什么冤屈,请你替他们做主呢!”
“冤屈?”孟七七挑眉,目光穿过人群让出来的道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四个人,一个青年、一位妙龄少女、一位老妇再加一个孩子,皆衣着富贵。
“孟仙君!”青年最早看见孟七七,双眼陡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希冀与渴求,喊道:“求孟仙君搭救,求孟仙君为我们做主啊!”
话音未落,青年立刻给孟七七磕了一个响头。他身后的少女与老妇有样学样,或眼含泪水或激动难以名状地给孟七七磕头,唯有那孩子懵懂无状,坐在地上睁着大眼睛四处张望。
“小师叔。”陈伯衍下意识地挡在孟七七身前。
“无妨。”孟七七摇摇头,主动走到那四人面前,道:“既有冤屈,何不去官府鸣冤,为何来此?”
青年急忙解释:“小的、小的要状告当今公主殿下,官府根本不敢受理,故而只能来求仙君大人!请仙君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话音落下,四下哗然。
“公主殿下?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孟七七却仍神色平静。
“草民不敢。”青年深深跪伏在地,悲痛道:“我本是户部侍郎李静之子,可公主殿下仗势欺人,栽赃家父谋逆之罪,致使家父于家中上吊自尽,此乃不共戴天之仇,身为人子不得不报!”
闻言,人群中数人纷纷露出恍然之色。若说他们起初还不晓得此人是谁,他一说上吊自尽的,便都知道了。一时间,同情者有之,怀疑者有之,可不论是谁,更多的仍是惊讶。
户部侍郎上吊自尽,其家人口口声声说凶手是公主殿下,已是耸人听闻。他们不去找皇帝陛下伸冤,却跑到这儿来求孟七七,更让人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