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考只是考察学生是否具有基本的知识学习能力,考的东西也很浅薄,若是过了童考的读书人是不会再看最基础的诗词,多数会攻于文章论断。
见着杜衡大方应承了自己是读书人,穆惕微微动容。
当今大多读书人自诩清高,这不肯干那不肯干也就罢了,连吃食都分个三六九等嫌寒碜;家境贫寒者多以此为耻,秋收书院特地休沐竟也不回乡帮助家中料理农事,只怕同窗知晓而丢了颜面。
像是杜衡这般自己支着小摊营生,还一边读书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穆惕很欣赏身在泥沼却还勤奋刻苦之人,见杜衡面容俊秀,年纪颇轻,忍不住与之多攀谈两句。
不过这朝书院里下学,人家两口子忙着招呼生意,他还是没有多事耽搁人家。
白榕书院的学生多是家境不错之人,其实也少有在这些小摊上吃东西,不过也总有人吃惯了大鱼大肉想换换口味,偶尔吃点。
小摊贩晓得从书院出来的学生非富即贵,再退一步说以后说不准儿就是达官贵人,便是招揽也少有生意依然十分殷勤。
穆惕一边吃面一边看着年轻的小两口大方热情的招着面色冷淡路过的书生,一直待着街上书生下学的热潮褪却后实在没有什么人可以招揽了才罢手。
只见那读书人先是在单独的小炉子上烧了热水,把暖手炉子里的冷水换出,自己在手心搓了搓,见着四下无人注意便又给他的小夫郎捂了捂手背,也不晓得两人低语说笑了两句什么,总之面上很是喜悦。
又有了客人前来,这才打断了小两口。
过了一会儿哥儿倒了杯热水端过来,自己也坐在了旁头的空位置上。
他手里搓着暖炉,眼睛里满是稀奇,主动上前来攀谈:“郎君是前面白榕书院的学生吗?”
穆惕道了一声谢谢,应道:“是。”
秦小满眼睛亮晶晶的:“我相公也是读书人,他明年要下场了,不晓得他能不能考上?”
“有心之人定然会考上的。”
穆惕半客气了一句,却也说的是实诚话。
“你们便是靠着做吃食营生?”
秦小满摇摇头:“我们是村户人家,读书要花费不少钱,而下我又有了孩子,相公说趁着农闲出来挣点散钱也能手头松快一点。”
穆惕眉心一动:“如此那你相公何来时间读书?”
“早起读书,给猪煮食的时候在灶下也读书,现在来县城里出摊儿没有生意的时候也会翻看书本。虽是比不得旁的读书人有那么多时间温习功课,但却也一样很用功。”
说着秦小满就露出一股自豪来。
穆惕深看了杜衡的背影一眼:“果真是刻苦。”
他伸手提过自己的书箱,正欲要打开,忽而起了一阵骚动,旁头的一个商贩吱应了秦小满一声:“哥儿,赶紧叫你相公把东西收拾着躲躲,彭老大带着人过来了!”
秦小满不晓得这彭老大是何许人,但见着好几个小贩都忙慌慌的收拾东西,一下子也警觉的站了起来:“他来怎么了!”
商贩大叔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丢了句:“他来是要讨保护费的,一来就是一天的生意钱,赶紧收拾了躲吧!”
秦小满一听便慌了,赶忙去叫杜衡,两个人的东西不多,小推车往自家板车上一抬,桌子板凳也没两张,很快就能塞上车。
“不好意思啊先生,我们得先收摊儿了。”
穆惕也是头一次见到这阵仗,虽没弄清楚状况,但还是把自己的东西拎了起来,看着两口子全数把摆摊的东西收回了牛车,很快两人就跳上了车。
周遭也是商贩惊吓的声音:“快走,快走!”
骚动越演越烈,穆惕还在原地立着,来时好好的摊地儿顿时就散乱开了,他看着驾车而去的两口子后知后觉想起:“小兄弟,我还没给钱呢!”
话音刚落,几个凶悍魁梧的男子出现在了小摊市,竟是从街市两边包了过来,手脚慢的快的商贩一个没跑成。
“他娘的竟然敢跑,谁给你们的胆子!”
“回去,通通给老子滚回去!”
“大哥,没什么生意,我们只是要收摊儿了,没想跑。”
商贩瑟缩着不敢抵抗,只畏畏缩缩的巧言讨好。
杜衡和秦小满的牛车也被逼着退了回去。
“别跟老子废话,把钱都交上来!”
穆惕见状径直走上了前去,止住了抖着手要缴钱的小商贩,同那为首的男子道:“你就是彭老大?”
“你小子是什么人,别多管闲事,老子今天不打读书的。”
男子轻蔑的扫了穆惕一眼,虽不客气,见他的衣饰是白榕书院的人,到底还是没有直接动手。
“且不必管我是什么人,你们这般私收老百姓的钱财知县大人可知?”
“他知不知用的着你管,我看你这小子是存心找揍!”
穆惕还未开口,男子便不耐烦的一把将他推开,穆惕险些被攘到地上,书箱也甩落了出去,内里的书撒落了出来,一块令牌也跟着滚出。
“这是什么?”
同彭老大一行的一个男子见着滚到脚边来的东西,正想一脚踢开,低头看见上头的字,吓得登时脸都白了。
他连忙前去拉住发飙的彭老大:“老大,这是,这是穆少爷。”
“什么穆少爷!”
“就是穆同知家的少爷。”
彭老大一听这话登时变了脸色,反应过来时穆惕把自己的书给捡了起来,因愤怒而红了白面,上前一把夺回了自己的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