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
无尽黑暗中,那是男人欣喜若狂的低呼,虽然干涩、喑哑,却不容错认。
他缓缓睁开双眼,几乎同时,嘴角微微勾起,带着满足、愉悦与释然。
“……三……哥……”
巫烨看着视野里那张熟悉的,倦意之中含着喜悦的面孔,启唇唤道。
“寒仲!”看到床上的人清醒,司皇寒鸿激动的一把握住他的手,金棕色的眼瞳关切紧张的注视着,“有哪里不舒服?伤口疼么?口渴么?”
他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听得巫烨忍俊不禁。哪里不舒服?全身都不舒服。伤口疼?疼得要死。……当然,他是不会回答前两个问题。最后一个嘛,倒无关痛痒。
于是又用干得快冒火的嗓子挤出一个水字。
很快,温热的清水被人送到已经靠着软垫坐起的巫烨嘴前。
看着眼前清秀温柔的紫衣女子,巫烨一口饮尽温水,视线默默扫过面前的司皇寒鸿、柳凤音、西倚雷……最后来到那站在众人身后,侧低着头的高大男人。
而此刻,南啸桓自然也感觉到了那一抹轻轻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然而他不敢抬头,不敢回视……尽管此刻,他恨不得立刻奔上前去,紧紧将那人抱住,再也不松手。
这一刻,时间变得无比漫长,他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夹杂着窒息的疼痛,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让你们担心了。”巫烨收回目光,虚弱无力的声音极轻极淡,听得这句话的众人看到他挂在嘴角的那一抹熟悉的浅笑,各自心里百感交集。
倚雷触上他的脉搏,凝神细听了一会,终于如释重负,不禁露出笑容,脸颊的酒窝也显现出来:“太好了……主上能醒来……应该就无大碍……至于体内残留的余毒,有萧公子在,陛下也无须太过忧虑。”
司皇寒鸿一直悬在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他无言的揉了揉巫烨的头发,扭头看向身边的女子:“音儿,夜深了,你身体不好,不要等我了,先去歇息吧。”
柳凤音闻言瞥了眼倚在那里的青年:脸色苍白、虚弱无比,即使已经清醒过来,看上也依旧十分脆弱,似乎下一瞬就会没了呼吸。心中一紧,她握上司皇寒鸿的手,无声的给予抚慰之后,她轻点头,起身行礼离去。
“……你们……也下去吧。”巫烨对着倚雷说道。至于话中的你们,自然包括剩下的两人。
紫衣女子听言轻锁眉头,她担忧的看向巫烨。
察觉到卿颜未说出口的话语,旁边的司皇寒鸿开口劝道:“这里有我在,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好好休息吧。”
皇帝开口,卿颜即使再想留下照顾刚刚清醒过来的主子,也只好柔声道了谢。而西倚雷,自从下午开始,神经便一直紧绷,此刻放松下来,直觉困意阵阵袭来,根本无法抵挡。
打了个哈欠,他最后检查了一遍,确认巫烨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已经处理完毕,旁边小几上该放的药物没有缺少之后,恭恭敬敬朝司皇寒鸿行了一礼,收好药箱,便和卿颜、啸桓离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身甲胄的高大武将走进来,正是跟着巫烨回京,司皇寒鸿原先麾下,现已官至军都指挥使的梁昊轩。
“陛下。”
“还没有罗青凌的下落?”司皇寒鸿看着属下凝重的面色,眉头不自觉越皱越紧,就连声音也溢出几分冷意。早在南啸桓抱着自己弟弟浑身血迹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就已经下令眼前的人带着卫士去柳晴柔那个小院抓人。结果人是抓到了,却已成了个疯子。而一直紧紧抓着她衣角的司皇南熠也被他一怒之下也扔进了天牢。至于罗青凌……根据南啸桓的所述前去的卫士们只发现了地上干掉的血迹和打斗过后的痕迹。
罗青凌受了伤,就算侥幸之下混出了守卫森严的皇宫禁地,也逃不离关卡重重、禁卫军们挨家挨户的搜索。虽然如此……现实却是,罗青凌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般,几个时辰来,卫士们竟然一点发现也没有!
“属下无能,请陛下恕罪!”梁昊轩一撩战袍,砰的一声就跪了下来。
一片静寂,殿中的空气沉重的仿佛凝滞了一般,梁昊轩跪在地上,在帝王威势严酷的视线下,只觉层层冷汗溢出皮肤滑下脊背。他早年跟随司皇寒鸿驻守边关,大小战役经历无数,十分清楚眼前男人宽宏和善的表皮下,藏着的是绝不妥协、绝不认输的执着与野性。一旦真正惹恼了他,后果绝不堪设想……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禁对那有过几次合作的年轻指挥使升起几分同情。
胆敢老虎眼皮子下拔毛,真是……嫌命长了啊!
司皇寒鸿盯着地上的人看了许久,才沉着声,一字一句,含着冰冷的杀意开口道:“继续搜查!朕就不信,众目睽睽、天罗地网之下,他能逃出玄京!”
——
“啸桓,你那些‘乌风液’是从何而来?”皇帝寝宫偏殿一间房间内,倚雷一边取过夹板固定住男人的右手小臂,一边睁着大眼一动不动的瞅着视野里那张冷硬的面孔问道。
那可是整整十四瓶乌风液啊,淡绿色的颜色纯粹温和,纯度极高,价值万金加求也求不来的机缘巧合,才可能得到的啊!眼前这木头,究竟使了什么手段?!要是有渠道……管他黑的白的……给他……嗯……
南啸桓长眉微挑,只是看着好友,嘴巴却闭得严实,显然不准备满足对方的好奇心。
“倚雷,你不困啦?”东卿颜从门外拿来一个食盒,打开盖子将饭菜一一放到圆桌上,最后摆好碗筷,在两人身边坐下,笑着对倚雷道,“还这么有精神?”
“卿颜姐……”用悬带将南啸桓小臂挂起,倚雷长呼一口气,在椅背上瘫倒,“谁说不困……我眼皮都快睁不开了……填饱肚子就去睡!……今天可真是吓死我了……”
“是啊。”卿颜给啸桓夹了一筷子菜,看着他咽下才移开视线,“……谁能料到……会发生这件事……”
想起那大片大片刺目的红,低婉的女声多了几分叹息和后怕。早上好好出门的两人,不过几个时辰不见,其中一人便奄奄一息、命悬一线……她根本不敢想象那俊美的青年若真的……会是什么后果……所幸,一切都转危为安了。
倚雷连声应道,同时飞快的喝完粥,又吃了几口菜后,摸着滚圆的肚皮心满意足的到皇帝给准备房间去睡觉。
“多谢。”听着倚雷的脚步声远去,南啸桓低声正色,对着身边的女子真心的道谢。
“辛苦你了……”东卿颜低叹一声,“内伤让倚雷看了么?怎么样?”虽然男人看上去没什么异状,但百日之内不得妄动真气的嘱咐,她可是记得很清楚的。
“恐怕得多泡几月药浴了。”南啸桓闻言,怔了一下,才略带无奈的开口答道。
卿颜笑了一下。
“……我……”南啸桓抬眼看向卿颜,显然有话要说,他顿了顿,踟蹰了好一会,才像下定了决心,终于继续低声道,“任宗锦体内有一种从娘胎带出的奇毒,因此自小体弱,百病缠身……庄里为此特地派了人手,去凤凰山中寻采乌凤花。”
一次前去,便会动用数百人。他常常躲在门后,看那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家中启程。而在他刚开始记事时,他就已经知道自己哥哥得了一种无法痊愈的病,每日都要服用许多药物。其中,那仿佛青草一般的颜色,他一直觉得十分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