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烨静立在南啸桓身后,直到对方起身继而半跪在一侧,垂头恭敬低声道“属下见过主上”才猛然回神。
“跪着做什么?起来。”巫烨走到原先南啸桓坐着的地方,撩起衣摆坐了下来,随即低头扫了一眼脚下摆放的小小酒坛和旁边的酒杯,“你不是一直都不喝酒的么?怎么今天忽然有了兴致。”
黑衣男人默默起身,跟随在巫烨身后半步停下。此刻听得他询问,脸上不由闪过一两丝被抓包的尴尬:“属下……只是……”
巫烨扬头含笑盯着南啸桓,结果对方头越垂越低,只是了半天,除了延缓的音节后,再也没跳出第二个字来。
将视线从男人身上掉转到印染着五彩缤纷光芒的天际,巫烨往旁侧挪出些许空间,头也不回拍拍身边,示意对方:“坐吧。”
沉默着走到巫烨身旁,还没坐稳,一件沾着体温与淡淡香气的狐裘大氅就被人温柔的伸臂披到了过来。
“主上?”南啸桓有些惶恐,巫烨大氅下穿得并不厚实,在这寒意渗人的冬夜里看起来十分单薄,他下意识的就要将大氅再给人还回去,却在半路被青年笑嘻嘻的制住了手臂:“急着出来寻你,只有这么一件。你穿着吧……现在你可是病人。”
“……属下谢过主上。”感受着大氅的带来的温暖,南啸桓不觉有些呆愣,过了半晌才有些呆呆的将手收回大氅中。虽说他伤势未愈,但又不是内力全失……多一件衣服和少一件衣服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区别。反而是那人,自上一个月多次毒发后,体质就弱了起来……
“又在发呆了……你啊。”巫烨一侧首就看到男人垂着眼帘,熟悉的面孔上看不出一丝表情,就知道他又神游太虚了。无奈过后,有有点好笑。南啸桓脸孔硬朗端正,剑眉长眸挺鼻,可惜不苟言笑,眼神太过锐利,又老是一身漆黑,是那种孩童见了绝对会被吓到呆滞或者嚎啕大哭的类型。但……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可以轻易的一眼就知道他是在沉思还是在出神?
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可爱到极点!巫烨清楚的知道他的强悍,却总是忍不住想把他抱到怀里好好怜惜。想逗弄,想调戏,想看他展现出更多未见的表情……而不是总是一成不变的扑克冰山般的招牌表情。
顺手捞起旁边一个封着的酒坛,巫烨给自己灌了一口,然后猛的倾身上前,一把揪过南啸桓,凑上前去吻住,嘴对嘴将含在口中的酒液渡了过去。
咕噜一声咽下,南啸桓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状况,那条跟着进来的舌头就开始肆意的舔舐摩擦起来。
待到巫烨慢悠悠的离开男人的唇,差点窒息的人已经再没余力去想东想西,只是一手撑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这个味道你还能喝下去?”上前给人擦干净嘴角的唾液,巫烨微微皱眉疑惑,又辣又苦,充满药味,这哪是酒,根本就是药么!
“……还好。”南啸桓低头看了看酒坛,半晌,才低低出声答道。
“……你今晚有点奇怪。”虽然依旧沉默寡言,却有种说不出的不对劲……是太过恭敬?还是那言语间莫名其妙多出的几分疏离……右手轻车熟路的钻进大氅,四处抚摸揉捏,巫烨抿着唇凝注着视线里的男人思忖道。
“主上您多虑了。”低声轻道,南啸桓还是没有抬头。而巫烨也终于知道那浑身不舒服的感觉来自哪了……
自从刚才到现在,眼前的男人在刻意的躲避,这么久都不曾正眼瞧自己一下……勾起嘴角,巫烨突然用力,狠狠掐上男人胸前一点,趁他忽然吃痛时快速转身,另一只手捏住南啸桓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看着我……”巫烨柔声道,双目一瞬不瞬的直勾勾看向南啸桓。
垂下的眼帘动了动,南啸桓迟疑了好一会,才慢慢抬眼。
初一接触到男人的目光,巫烨就觉得自己心口突然之间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从来都是沉寂无波的黑眸此刻映着天边的火光,好似繁华过后的无尽苍凉,在那幽深的无尽黑暗中,盛着几乎隐于深渊不可窥见的淡淡悲伤与其他复杂纠结不可辨析的各种情绪。
“为什么……?”微眯起双眼,巫烨抚摸着南啸桓的脸颊,低喃出声。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冰凉,他将男人扣入怀中。
夜风扬起两人衣摆长发,耳边的爆竹烟花声交错轰鸣,明月之下,巫烨吻上南啸桓双眼。
这样的眼神太让人心痛,也太让人不安,他……不想在这人眼中看到。
砰的一声,又一个烟花在天空绽放,一瞬间驱散了冬夜的寒冷与寂静,只留下满目的艳丽璀璨。这一刻,星星、月亮、云雾都黯然失色,只有那燃烧着自己生命的炽热,在天际毫无保留的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缤纷的美丽花朵异常的夺目灿烂。
——
当新年的钟声缓缓响起,穿透夜色传到寰夜王府时,南啸桓刚换好衣服,拎上卿颜亲手泡的药酒跨出房门。
这是万千人欢聚团圆的时刻,人声喧闹嘈杂声随着越来越靠近前院而越加清晰。虽不能运用真气,施展小小轻功却也是不碍事的。南啸桓捡了个靠近王府围墙的房顶坐了,拍开酒坛的封泥,给自己倒了一小杯药酒。
除了皇宫内廷放的,玄京里的富商们也十分热衷于给单调的黑夜再添抹上几笔色彩。一时间呼啸砰砰声不绝于耳,头顶的烟花几乎映红了整个天际。而那不远处处的重重宫阙也从未有现在这般明晰。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格外清楚。
低叹一口气,他饮下杯中清液。
不过短短一日不到的时间见不到那人,他竟觉得无法忍受,脑海中满都是那人的面孔与笑容,耳边仿佛也不断回响着那人的低唤。
「啸桓……」
他猛然一顿,僵硬的抬起头来,然后半晌,才慢慢的四处环顾了一下。结果,自然又是再一次的失望。今日这已经不知是多少次了,已经从一开始的惊喜到后来的平静。他默默垂下眼去,再次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酒入口中,根本尝不出是什么味道。南啸桓用胳膊蹭拭掉嘴角的液体,不禁想要苦笑。早就听说情字磨人折人,却至今才方知其个中滋味。
微闭上眼,南啸桓任寒风钻入衣襟,感受着刚才滑到脖颈的酒液此时一片刺骨的冰凉。
这半个多月来的日子,虚幻的没有一点真实的感觉。对他来说,那紧紧包裹着的温柔让他难以透气,只能逐渐深陷,然后放任自己沉沦,享受那根本不属于他的柔情。他孤单了太久一人在暗中忍耐了太久,一有光亮温暖便会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紧紧抓住。他不怕那人转身离去的那一日,因为早有预料;他只怕再这样下去,到那一日自己会放不了手。
不、不会的……
南啸桓暗自摇头,站起身来,朝围墙外望去,只见如流的人潮不知什么时候几乎塞满了往日安静空旷的街道。很多穿着新衣的小孩被大人抗在肩上看烟花,还有很多在街道上大声笑着追逐彼此,放着爆竹,旁边的人们笑呵呵的为他们让路,每个人脸上都充满着喜悦。
震耳欲聋的烟花声与鞭炮声撞击着耳膜,南啸桓仰头看着璀璨热闹的天空。
烟花熄灭,夜空沉寂。
烟花燃起,夜空沸腾。
如此反复,夹杂着人们欢乐的欢呼……
这般的璀璨与夺目,却又同样的短暂与易逝。
南啸桓有些迷恋的盯着头顶的天空,许久,才弯腰拾起屋顶上的酒坛,然后纵身跃下,朝着王府更深处窜去。
——
“啸桓,来年除夕,你我二人,也一起看烟花吧!”巫烨抱着南啸桓的腰,仰头看着天际,低喃道。
“……嗯。”黑衣男人默默点头。
“一起守岁?”巫烨弯起嘴角。
“嗯。”南啸桓低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