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世靖,出生在胤国,父亲为一代大儒,中年牵扯上朝堂势力之争,落了个家破人亡。他少年亡命诸国,后逃到北狄,为萧皇后所救,自此忠心耿耿,为其效力,至今二十余年,未尝败绩,以谋略闻名诸国。
巫烨之所以不杀信世靖,原因有很多。但他实在是对己方太有信心,没料到他能从严密的守卫中悄无声息的逃离。当看到暂时软禁信世靖房间中通向地底的密道时,众人面面相觑,鸦雀无声。千算万算,只是遗漏了一点,便生出无穷后患。
“啪啦”!
大厅上,暮云萧狠摔了手中茶盏,大骂了跪地领罪的暗卫。他本就是极怕麻烦的人,一想到未来几月可能的硬仗,当即心头怒火又大了几分。
“若是追不回信世靖,你们也就不用回来,自己在路上找个地,自刎得了!省的回来丢人现眼!”
燕七跪得笔直,不发一言。身后依次跪着事发时当值的暗卫和闪骑。
待暮云萧骂够了洒完火了,便一甩袖子带着安无走了,将烂摊子扔给了巫烨。
巫烨苦笑,看了看大厅里一溜人,又瞅了瞅身边略带不安的南啸桓,轻笑了声,走到燕七面前,将人扶起。
“师傅虽然话不好听,却是大实话。絮州封奇山野武夫,为人好大喜功,又自视甚高,要破絮州本不难。然,若是加上信世靖,可就……”
他话未说完,在场的却都知道明白他的意思。预想到日后的状况,众人皆染上一层忧色。燕七刷的一声又跪了下去,脑袋狠狠朝地上磕去。
“属下自知罪该万死死!只求主上再给属下一个机会!”
他声音极大,身子颤动不停,巫烨垂眸看了他一会,然后轻嗯出声,目光落到大厅之外。
院中夕阳西下,染红了天边云彩。
燕七最终还是没有追到信世靖。
信世靖逃走第三天,絮州那边就发了宣战声明。义正言辞的指责胤国背信弃义,暗杀来使在前,掠夺国土在后,欺人太甚!
絮州方面,信世靖坐阵大营,和禾州闪骑隔了千里,两军遥遥对峙。
暮云萧窝在自己院里,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院内东南角书房中扔了一地的纸团,兵书地图随地堆积,狼藉一片。
“主子。”
安无轻推门扉。
双脚斜搭在桌案上的人,不耐烦的从书堆中抬眼:“什么事?”
“师傅。”巫烨从安无身旁走出,避过地上的纸团,走进房来。
“想出法子了?”这回暮云萧连头也不抬了。
“还未。”巫烨如实回答。
“那就别来烦我!”暮云萧冷哼一声,烦躁的将手中书朝地上一扔。书页散开,赫然便是千里之外絮州的城墙建设的详细分解图。只是十五年前的东西,作用毕竟有限。
巫烨笑了一下,轻轻走到一侧坐了。
这一坐,就是一炷香的时间。
暮云萧终于从书堆里抬头,闭着眼睛,揉着眼角,开口:“三千闪骑,加上梁昊轩支援的两万纵云军,两万三千,对上五万,兵力上我们不占任何优势。”
“火攻?哼……对上石城,无用;水攻?地形所限,无用;诱敌?姓信的在侧,封奇绝不会上当,一样无用!”
他倏的睁开双眼,冷光如箭一样直射过来。
“剩下的计策,我能想到的,姓信的定然也能想到!……东不行,西不行,难道我军真要在这石芜与他们打持久战?!”
“絮州背靠浅泽,粮草贮备十分丰厚,若真要长久这样僵持下去,对我们可算是大大不利。”巫烨垂眸看向手旁小几上自己带来的点心,叹了一口气,开始着手撕开包在点心外面的包装纸。
暮云萧静静看了巫烨一会,忽的长吐一口气,放松全身朝椅背靠去:“封奇心胸狭隘,无容人之量。信世靖此回逃到絮州,一直据城不出……想必封奇心中多有不满。……反间之计……不知效果如何……”
到后面,却是在喃喃自语,陷入新的一轮思考之中。
修长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
捕捉到脑中飞快闪过的灵光,巫烨猛然抬头,看向暮云萧。
“师傅……若是信世靖死了……”
“死了?!那是最好!比谋略,我比不过姓信的,还比不过封奇那小子?!……”暮云萧嗤笑道,刚想再说几句,却忽然一怔,几瞬过后,目光缓缓移到巫烨这边。
“用间费时费力……不如,用最为直接的法子……”
当关系错综复杂,问题堆叠交织之时,消去一切争端烦乱的来源,便是最直接了当的做法!尤其是关键人物,常常能让对方措手不及,惊慌恐惧下,马脚破绽也就悉数展现。
“人选?”
良久,暮云萧眯眼轻问。
巫烨将纸中的点心一一摆放在小几上的空碟中,端起,走到暮云萧身前,在成堆的书卷中寻了一处空隙放下。
拈起一块梅花糕,巫烨轻咬一口,明明应该是甜的,舌头那处传来的却是不久前品味过的血的味道。
脑中闪过黑色的人影,巫烨咽下口中点心。
“……南啸桓。”
石芜城中,闪骑中帐。
三队将士全部在座,居中位置,则是一身白袍的巫烨。这大半月来,他们都在这里推演沙盘,研究地图,讨论进攻之法,合众人之力,试图找出代价最小的攻城之计。
巫烨扫视一眼两侧将士,问道:“这个法子,不知大家以为如何?”
暮云萧在一旁打着瞌睡,听到这个问题,眼皮抬都不抬,嗯了一声算作表态。
底下众人互看了许久,最后还是一个浑身铁铠的魁梧将官站了起来。他先是四处瞅了半晌,眼看周围人都闭紧嘴唇不说话,脸上粗眉一抖,跺了跺脚:“这法子太悬了!将重任交予一人身上,我等就在这里静坐等待消息?!这是懦夫的行为!……将军,李承愿带人马充作敢死队,出城作战!加上军师奇谋,末将不信打不赢那封奇,捉不到信世靖!”
他少年从军,这么多年,一直靠的是战场上的蛮勇。眼下整日因一人龟守石芜,他夜夜辗转难眠,恨不得带兵一口气冲出去,出了这口怨气。
罗青凌听见他这番豪言,先是楞了楞,随即苦笑不得,和权自效低声交换了一下意见,再看向站起来的将士时,已是一副了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