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最后做出来的月饼味道都不错,周敏烤了不少,平常来往多的人家都一个不落的剩了,留下的也就没有多少了,正好足够家里人过节。
不过在中秋节之前,大伯公忽然召集了村子里的一些人去商议,说是要办个秋社。
所谓的社,是社稷的社,也就是土地神的意思。在民间,这种社节是很盛行的,毕竟百姓们都是靠土地吃饭。社节通常在春秋时节举行,春社是祈福,祈求这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而秋社则是回报丰收之喜,酬谢社神。
社节的举办时间不定,通常来说取决于当地百姓的生活水平,如果大家都富裕了,自然愿意每年拿出更多钱粮用于祭祀,但若都过得紧巴巴的,几年能操办一次就很好了。
万山村以前就是五六年办一次社节,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尤其这两年大家的日子越来越好过,自然要酬谢一番土地神。
这种带有吉祥寓意的盛会,自然不会有人反对,齐老费和齐老三甚至当场开口,愿意捐资举办这一次的社节,不必大家破费。这样一来,事情就可以立刻筹备起来了。
虽然是几年才有一次,但都是有规程在的,大部分人之前也经历过许多次,对其中的细节非常了解,所以操办起来自然也很快。
正式举办的时间就安排在了三天后。
万山村的祠堂就在村子正中间,所以为免起冲突,土地庙建在村后的山上。平常初一十五,逢年过节也都会有人过去烧香祭拜,倒也不显得冷清。安氏也是祭祀大队的一员,不过周敏没有跟着去过。这一回的社节,还是她头一次到这里来。
估计当初修的时候,因为没有足够的资金,所以土地庙修得非常小,只有半人高,倒是正正规规像是一套房子的模样,里面供奉的土地神,则是从山上找来形状轮廓类似人形的石头。
土地庙前立了一只差不多跟土地庙齐高的大香炉,祭祀活动就是在这里进行。
在全村人都到齐了之后,由大伯公领头,所有人排着队一次上前敬香,而后将香插入香炉之中。然后在香烟袅袅之中,便开始敲锣打鼓,载歌载舞。
这种歌舞,可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学上的,必须要是在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领头的自然是几位老爷子,齐老费和齐老三就跟在他们身后,在后面才是村里普通的成年男子。
这样一群表演者,周敏原以为歌舞的画风会相当魔性,但实际上,当开始之后,大概是因为气势足够雄浑,居然当真充满了一种庄严肃穆之感,不会让人觉得滑稽想笑。
歌舞结束之后,便有人舞着两只彩狮出现。
舞狮是经常出现在各种庆典祭祀活动中的一环,热闹喜庆,也惹人喜爱。于是鼓声由原来的雄壮转为欢庆,围观的众人面色也和缓下来,一边看一边聚在一起小声的指点议论。
周敏也转过头,打算跟石头说话,结果这一转,才发现自己身边的石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人跑哪儿去了?
周敏四处都看遍了,却根本没发现石头的踪迹。齐老三跟几位族老在一起,安氏也跟村里的妇人站在一堆,至于家里的其他人,他们都不姓齐,这种活动虽然不至于不能参加,但却只能站在最外围。以至于现在周敏身边连个能问话的人都没有,也只能暂且放下此事。
就在这个时候,周围忽然出现了一片鼓噪惊叹之声。
周敏下意识的往场中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地上已经多了一排提篮,里面装着五谷。——说是五谷,其实篮子的数量并不只有五个,毕竟随着社会发展,不断有新的作物被发现,如今早就已经不再局限于稻、黍、稷、麦、菽了。
比如万山村如今的经济支柱黄金米,就不能不在这种场合出现。此外,还有一些瓜果蔬菜之类,也是祭祀上必不可少的,装好摆在那里,林林总总加起来恐怕有十几只。
而两只“狮子”,则摇头晃脑的走到提篮旁,用嘴将篮子给提了起来,然后转身送到土地庙前供奉。
大家都知道两只彩狮是由人控制的,为了能够保持舞动时的轻盈,材料多是布帛纸板,上面是根本不可能悬挂那么重的篮子的。要将之提起来,还要保持住狮子的姿态,自然不是一项简单的事。
所以发现他们要做什么之后,村民们自然发出了惊呼声。
周敏看过去的时候,其中一只狮子已经将篮子“叼”起来,转过身摆动身体往土地庙的方向走了,而另一头则还在跟篮子较劲。如此一比较,自然就显得第一头狮子灵动活泼,远胜第二只。尤其它放下了第一只篮子,回去的路上还拐了个弯,在人群面前耍了个花活儿。
这样举重若轻的表现,自然惹来一阵惊叹。另一只狮子不肯认输,自然要奋起直追。于是两头狮子之间,竟隐隐形成了竞争之势,争相将篮子送到庙前供奉。
这种竞争,显然也是一种传统。所以周围的百姓们也已经从一开始单纯的看热闹变成了两派,分别支持其中的一头狮子,呐喊着为他们加油鼓劲。
但凡有比较和竞争,场面都会比较热烈,所以一时间,这个小广场上各种呼喊声不绝,显得十分热闹。
周敏站在那里看了半天,心中自然也有所偏向。
第一只狮子动作灵活,而且在搬运篮子的间隙里,还能兼顾舞狮的本职,远胜第二只。——说来也奇怪,明明两只狮子是一模一样的,但到了这会儿,周敏却能够十分清晰的将之区分开来。
好几次,那只狮子经过她面前的时候,她也跟周围其他人一样,伸手去摸。据说这样能够为自己添福气。
很快,十几只篮子一一送到庙前,第一只狮子一共搬了十只,毫无疑问的胜出,获得了满堂喝彩之声。
不过这毕竟是社节,接下来狮子渐舞渐退,逐渐远离了土地庙,而大伯公等几位族老,则来到土地庙前,开始繁复却庄重的祭祀。周边的村民见状,也都安静下来,肃然的看着这一幕。
这种长时间的安静很容易给人带来压力,所以在祭祀结束之后,周敏非常清楚的听见周围的人舒了一口气的声音。
然后有人小声却兴奋的道,“接下来就是要分供品了吧?!”
“是的。咱们这个位置还算近,待会儿跑快点,应该能够抢到!”另一个人道。
周敏微微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社节算是一种祈福法会,供奉在土地庙前的那些供品,自然也就带上了吉祥的寓意,沾了福气。所以大家觉得,这些东西吃下去会有好处。因此在供奉结束之后,众人会一拥而上,哄抢供品。
这一瞬间,周敏挤在人群之中,陡然生出了一种购物节抢特价商品的感觉来。她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要冲进去抢点儿,有没有用且不提,这种场面不参加总觉得有些遗憾啊!
不过,在开抢之前,一头彩狮却舞动着再次出现,然后叼起了其中一只篮子。
它挑的是一只果篮,里面放着这个季节能够找到的各种水果,而且全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色泽鲜艳,个头饱满。狮子叼着篮子,且舞且走,最后竟来到了周敏面前,然后停下来了。
她有些惊讶,听见周围的起哄声,才知道这篮子竟然是送给自己的,有些犹豫的伸手接了过来。
入手有些沉,估计这一篮子应该有好几斤重,周敏都怀疑那只彩狮是怎么用“嘴”将篮子叼起来的。
适时,“彩狮”也取下了套在身上的狮头,露出了本来面目,却是穿着一身短打的石头。难怪刚才没看见他,原来跑去舞狮了。平常也不见他练习过,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这个季节天气还有些热,闷在彩狮之中,又要不停舞动,石头也出了一身的汗,身上热意蒸腾。他站在周敏面前,笑盈盈的看着她,却让周敏觉得有些陌生。因为石头在她的印象中,一直是比较沉默寡言的性子,很少会出这样的风头。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不同于自己认知的石头,却更加惹眼,更加生动鲜活。
而也正是因为这种陌生,让她有一种重新认识了这个人的感觉,并且由此生出了更多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周敏陡然觉得心跳得有些快,耳根也隐隐发热。
大庭广众之下,好像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周围是种种鼓噪声、起哄声,周敏隐约有些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舞狮的应该都是村里的年轻人,这第一篮供品更不是随便送的。
周敏耳尖,恍惚听见起哄声中有人在喊“跳舞”,也许是因为气氛太热烈,太具有感染性,也许是因为眼前这个石头陌生得让周敏也生出几分蠢蠢欲动,总之她很快就做了决定。
不就是跳舞么?谁还没学过怎么的?
周敏没有放下手里的篮子,而是继续提着它作为道具,另一只手提着裙子转了个圈,就进入了场内。
山村里的人都能歌善舞,虽然祭祀的时候并没有女子参加,但现在祭祀已经结束,大家留下来本来就是要继续尽兴热闹,所以发现周敏下场,周围的人便都开始拍手呼喊,为她造势,而锣鼓声也重新响了起来。
石头微微一愣,然后也重新套上了狮子头,再次下场,配合着周敏的动作或进或退,完成了这一场舞蹈。
结束时,在满场雷动的掌声之中,周敏有一种肾上腺素分泌过多的感觉,脸红心跳,手心发热,整个人兴奋得有些过分。
不过,不等她品味这种感觉,石头已经卸下了身上的行头,然后拉着她退了场。接下来或许还有很多热闹,但两人没有留下围观,而是直接离开了土地庙。
一开始周敏纯粹是被石头拉着跑,等到远离人群之后,他才停了下来,选定了一条路,拉着周敏走了上去。
村子里的道路大都互相连通,从这边走也能够回到齐家山,只不过要绕一些距离。所以周敏没有拒绝,中途她几次试图将自己的手从石头过于灼热的掌心抽出来,但石头握得很紧,根本抽不出来。
全村的人都在土地庙参加庆典,别处自然没有人。两人上了山之后,周围的环境就彻底清净下来了。
但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停下来,就这样牵着手往前走。
他们没有对视,但能够听见对方的呼吸,交握的手甚至将对方心跳的频率也泄露了。彼此都能够感觉到一种十分奇异的气氛正在两个人之间弥漫、纠缠,将两个人牢牢地笼罩在其中,并且在酝酿着什么东西。
走了一会儿,旁边出现了一片树林,石头忽然转了个方向,拉着周敏钻了进去。
不等周敏反应过来,就被石头紧紧的抱住,然后压在了一棵大树上。
背后是树干,面前是石头的身体,似乎将她包裹得密不透风,周敏觉得浑身都在发烫,她有点儿理不清楚自己目前到底是什么状态,只是莫名的兴奋激动,以至于浑身都在轻轻地发颤。
“敏敏……”石头紧紧的抱着她,他的头埋在周敏颈间,每一次呼吸都有灼热的气息洒在她娇嫩的皮肤上,将之蒸得发红发烫。
她能够感觉到他的身体变化,以及自己的。
石头的唇再她颈侧微微一贴,然后掠过耳廓和脸颊,最后停在了她的唇角。两人保持着这个动作安静了片刻,交错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像是得到了某种暗示,石头终于微微偏过头,吻住了周敏。
在今天之前,虽然两人已经互相表明心意,虽然石头一直对她十分黏糊痴缠,但彼此的亲密仅限于牵手和拥抱。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横亘在彼此之间,划出一条看不见却非常明晰的界限,而石头看见了它的存在,所以始终没有越雷池一步。
他或许并不知道周敏的顾虑,也不明白她的那些纠结,却直觉的选择了等待。
直到他确定从周敏这里得到回应。
这个吻初始时是轻柔的,带着试探与矜持,只有唇与唇之间的厮磨。但很快,得到了周敏的回应之后,就变得热烈起来。他用舌尖描摹过周敏的唇形,然后才探入她毫不设防的口中。
舔舐、扫荡、纠缠……他毫不犹豫的攻占了她口中每一寸地方,在那里烙印下自己的痕迹。仿佛这样,就能够彻底的占有她。
这是战争,也是掠夺,是世间最残酷也最温柔的较量。
它不是为了分出胜负——恰恰相反,它是将自己的一切都奉到对方面前,心甘情愿认输,从此成为对方的奴隶,生死交付、予取予求。
每一个人都是战败者,但也都是胜利者,手握着对方最脆弱之处,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