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不是云暮老人。听此,万俟向远面色稍济。不看胡子上扎着根稻草的疯癫老头,对着茅草屋一改脸色,扬声道:“晚辈万俟向远,前来拜访云暮前辈。”
“嘭——!”
这话刚一说完,茅草窗边立刻传来一声巨响,万俟向远嘴角抽抽,无言望着两个花白人头撞到一起,又同时没了踪影。
“哎呦!哎呦!云老头你撞死我了!!”疯癫老头第一个把头探回窗边,那样子……简直恨不得把脑袋从窗框里伸到万俟向远面前看个清楚。“你!你是……念情生的那小子?!”
万俟向远不语,沉默等待被撞下去的另一个人出现。
“吱呀——”
总算有个聪明的。一头花白头发的灰衣老者眼眶微红,推开木门站立许久,仍旧一语没能成声。
大概算是家事。衍墨正想悄声与身边人拉开一点距离,不想……就被眼尖的疯癫老头一眼发现。
矛头,是朝着万俟向远去的,“你、你、你——你……喜欢男人?!”
这下子,不只衍墨,就连万俟向远也禁不住脸上一烫。一个年纪近百的老人问出这话……
“敢问前辈是……”吐纳口气,万俟向远决定忍耐。
“嘿嘿!就不告诉你!”老头乐颠颠把头从窗口里收回,眨眼功夫都不到,就和一头花白头发的老者齐站在门口。突然,反应过什么来:“你小子!当真机灵!竟然能从我这儿转开话去……快说,你倒是喜欢不喜欢男人?”
眼眶里的微红渐退,白发老者轻咳一声,止下这尴尬问话。
“远儿,你娘她……可好还好?”
万俟向远微点头,该有的礼数一分不少:“娘亲很好。”
“你……”没人看清是怎么回事,疯癫老头突然出现到衍墨面前。左瞧瞧,右看看,不住打量,“你也喜欢男人?你喜欢万俟小子?”
本能的戒备,衍墨立刻绷神,想及此处是云暮老人地方,终究没做什么动作。
“你真的和那万俟小子一样……喜欢男人?!”老头盯紧蹙眉将头撇向一边的人,不依不饶,死缠烂打。忽然,凑近闻闻,两颗眼睛瞪得铜铃大:“解忧!你身上怎么有云老头配的解忧?说!是不是你偷去的?”
“前辈!”就在老头出手准备碰向衍墨衣衫时,万俟向远快速移身,抬臂挡开那只皱巴巴的老手。
这一会儿,稍稍从感怀里走出的老者也发了话:“为老不尊的邱老头,莫要欺人。”
“这可都是替你问的,云老头!我看人有多准你还不知道?这两人八成是一对儿!”疯癫老头吹胡子瞪眼,一副吃人表情。
“前辈误会了,解忧乃他人相赠。”反臂将人护到身后,万俟向远看向门口老者,换了个称呼:“外太公,不知可否进去屋里再说?”
“进来进来,我都忘了……”老者眉眼一弯,脸上平添几分慈祥。
“小子,你们两个……”疯癫老头刚一开口,就被白发老者瞪回去,无可奈何一副老顽童样跟进屋子。“不问就不问……”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茅草小屋外面虽看着破陋,里面却别有洞天。字画笔墨,桌椅琴酒……
目光在桌上棋盘停驻良久,万俟向远回身对着疯癫老头一躬身:“原来是棋圣邱前辈,失敬,失敬。”
“你!!你这个混小子!”老头闻言立马从椅子上跳起,涨红了一张老脸。
江湖中人皆知邱平壑精通奇门遁甲、八字命理,世上无人能及。却鲜少有人知他爱棋成痴,对那几个总也赢不了的,死缠烂打,年年月月……“棋圣”二字,便是知情者拿来取笑用的。
旁边老者眯眼一笑,摆了摆手,“邱老头,收拾起你的棋盘,过后咱们再下。”
老头两眼一骨碌,转头盯上自进门就没说过话的人,“小子,他来认他外太公。你没事儿来陪我下棋!”
“晚辈棋艺不佳。”衍墨面色不动,坐得稳如泰山。
“万俟小子!快让你……那什么陪我下棋!”老者一转头,又朝着万俟向远而去。
计量着不把这麻烦老头打发了,正事根本无从谈起,万俟向远也只得……忍痛割爱。
“衍墨……”
皱眉沉默很久,衍墨才出声应下:“属下明白。”
老头琢磨这话里意思不对,腾得将脸伸到衍墨面前,“喂!小子!能跟我下棋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我可不是和什么人都下!”
“晚辈明白。”快手敛去盘上残局,衍墨毫不客气地执下一枚白子。
“呯——!!”老头一掳袖子拍桌而起。
“好!你小子比那些只知道循规蹈矩的死脑筋有前途!”
此言一出,衍墨与万俟向远同时抽了抽嘴角。
哪知老头根本不算完,摸摸扎着根稻草的胡子,又将脸凑过去:“小子,你认我当师父,怎样?”
衍墨眼神一动,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进门已经许久,却连一句正事都没说上,万俟向远侧目看向老头,声音严肃不少:“晚辈代他谢过前辈好意,寒炤阁之人,断无拜师机会。”
老头不理,“小子,别管他。你自己说!只要你愿意,我就有办法把你从寒炤阁里弄出来!”
“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了,身份职责,不敢言忘。”眉眼间尽是坦然,衍墨笑着回谢。虽然,有点可惜……
“我说小子,你是不是担心从那破地方出来活不成啊?”老头愤愤,又掳起另一只袖子,“最多不过半年!等安慈老和尚把寒烟教掀了底,寒炤阁算个什么!”
万俟向远抑下心中惊愕,佯装自若品着杯中清茗。
“前辈误会了,晚辈不过觉得奇门遁甲无甚用处。”收敛神色,衍墨已然生出套话之意。
“胡说!这东西可是千人求着万人求着要学,我都不教!来来来,你跟我倒外面去,我演示给你看!”说是风就是雨,老头也不顾什么棋局不棋局,拉着一脸兴致缺缺的人冲出院子。
屋里老者微微点头,看着被撞得来回作响的房门一声叹息,“远儿,那孩子不错。机灵,知分寸,武艺也过得去。”
自是知道瞒无可隐瞒,万俟向远索性坦诚认下:“是,不离不弃,一生不敢妄求第二人。”稍一停顿,又言:“此次前来,还望外太公帮他解去寒炤阁中药物禁制。”
老者目露几丝悲切,怅然感慨:“你倒是像足你娘……执念一人。”
知道这已是应下,万俟向远感激笑道,“谢过外太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