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四十多分,市中心很安静。街道上几乎只看得见清洁工的身影。
这是想当然的,市中心最热闹的时分是在中午到午夜。凌晨和早晨是最萧条的时候,尤其是在这一块儿几乎都是洗浴中心的地儿更是如此。
洗浴中心可以说是不夜城,直到天光乍亮才会沉睡休息。算是洗浴中心龙头老大的玉美蓉,一如既往的安静下来。
大堂女经理就到了快要换班的时候,她的换班时间是在八点钟。现在还有两个小时左右,但她上的是夜班,现下有些困了。
她连上了三天的夜班,受不住了。
大堂女经理偷偷的打盹儿,她以为这个时候不会有人进出。按照惯例,这个时候里头的人都是彻夜狂欢,现下应该累得倒头就睡。
哪怕是管事也不会出来,所以她打盹儿也没事。
她打算走到摆置在大堂的软沙发那儿躺下休息会儿,因为太困太渴望休息就没怎么注意路。匆匆走过去结果突然出现个人横冲直撞,力气特别大,直接把她撞倒在地上。
臀股重重的落在地上,疼得她呲牙咧嘴。眼角余光扫见撞了她的人举步离开,鬼迷心窍了的大堂女经理突然拽住他的裤脚:“先生,我腿骨被您撞裂了。您看能不能赔——”
剩下的话被拦腰截断,吞进肚子里后怕。
当那个陌生男人突然装过头来瞪着她的时候,大堂女经理吓得手一缩,心脏跳动都停了一拍。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自己会被杀死。
但那个陌生男人似乎很着急,急匆匆的就跑了。
大堂女经理还坐在地上,回想刚才那个客人的样子。
脸颊瘦削凹陷得极为恐怖,像是难民,皮包着层骨。两眼青黑,眼底有着浓重的阴鸷和异样的满足感。那人手里还拎着个箱子,似乎是个保鲜箱。
不知为何,明明那客人干净得紧。衣服都还是崭新,半点儿褶皱都没有。可大堂女经理就是觉得那客人身上有着一股令人很不舒服的,有些恐惧的气味。
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那气味是什么,大堂女经理也不打算想了。反正不关她的事儿,想多了头疼。晃晃头,她把这些纷杂的思绪全数抛之脑后。
至于休息偷偷打盹儿,大堂女经理也不想了。就刚刚那么一吓,什么瞌睡虫都吓跑了。精神得很。
一直等到快八点的时候,换班的人才来。此时已经陆陆续续有客人离开了,跟换班的人交代了一下,大堂女经理就要去更衣室,在换衣服的时候突然发觉不对劲儿的地方。
刚才那些客人出来的时候都是睡眼惺忪,衣服褶皱明显,一看就是玩通宵的人。而撞到她的客人却衣着光鲜整洁,半点儿褶皱都没有。
而且,她似乎想起了那股令人不舒服的气味是什么了。好像是血腥味,既浓重又淡薄的味道。这么说有些模糊,具体点形容就是那血腥味本该是很浓厚的,但被冲刷掉了,变淡了。
但人就是对血腥等某类东西较为敏感,即使冲淡了味道,感觉还是没有被欺骗到。
大堂女经理打了个哆嗦,被自己的想象吓到。匆匆忙忙换完衣服她就离开了,迫不及待的离开。回了家之后,舒舒服服的冲个热水澡,敷个面膜然后睡觉。
在敷面膜的时候打了盹儿,突然一声刺耳的铃声把她从睡梦中惊醒。
大堂女经理拍着胸脯,“吓死老娘了。”
瞥一眼罪魁祸首,是手机铃声。她之前设了闹钟,敷面膜的时间。现在时间到了,响了。大堂女经理把手机闹钟关了,撕下面膜。打算去洗个脸,刚转身刺耳的铃声突然响起又是一阵好吓。
大堂女经理恼怒:“什么破铃声!吓死人了。”
转身拿起来,是玉美蓉的管事打来的电话。大堂女经理虽厌恶还是接起电话,娇滴滴的一声:“喂~”
“洗浴中心昨晚上死人了,你快来配合警察录口供。先想好见到什么特别的人……”
管事说的什么,大堂女经理已经听不见了。她满脑子都是早晨见到的男人。
那人……就是凶手?
一定是!绝不会错!
大堂女经理确认了这一点之后,极其担忧自己的性命,看到杀人凶手的样子,还能活吗?
大堂女经理吞了吞口水,眨眨眼。
突然,门铃响了。
此时是六点五十分。
茅九和陆六跑了一阵后停在一处早点摊,买了豆浆油条生煎包等一大堆早点之后就近找了个文化公园进里面吃去了。
两人都是运动量大的,胃口也就都大。左右手都提了大大小小的袋子,路过的人看着还当两人是来卖早餐的。
文化公园的人还是蛮多的,大部分是老年人,早早的起来健身耍剑。青年人也不是没有,都是来晨跑的。
茅九和陆六两个年轻人混在其中,不算多引人注目。
他们去了一个亭子,亭子里正好有石桌石椅,便将早点摆放到石桌上,一一打开。
茅九打开自己买的油条豆浆虾饺生煎包,算是符合南方的口味。再看陆六的,大部分是盒装,也不知都买了些什么。便问:“六哥,你买的什么?”
陆六正把袋子一个个打开,头也没抬的说:“面茶、炒肝儿、糖油饼和炸糕。”
都是帝都地道的小吃,茶点。
茅九问:“好吃吗?”
陆六拆着袋子的手一顿,抬头问:“想吃?”
根据以往经验,茅九直觉得陆六要交换条件,那交换条件还能噎着他。所以他移开目光,不说话了。
陆六见状,把手里的袋子推到茅九面前:“吃吧。”
茅九一怔,瞪着陆六有些傻气的问:“那你吃什么?”
陆六撩起眼皮:“你还能把整桌都给吃了不成?”
“那倒是不能。”
“那不就行了。我吃你的,你吃我的。咱交换一下。”
茅九有些失望,问:“就这样?”
“你还想怎样?”
茅九摸着鼻子,微笑。
陆六瞅他,怎么瞅都觉得他笑得有些尴尬。忽然就明了:“你该不会以为我会拿着这堆早点威胁你,跟你交换什么吧?”
茅九镇定的笑:“怎么会?”
陆六眯着眼睛瞅他、问他:“你以为我会跟你交换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
“没有吗?你好像挺失望的。”
“你看错了。”
一声轻笑突然就在茅九耳边响起,茅九一怔,抬头一看,坠入陆六眼中深邃的温柔。
陆六那双眼,深邃得紧。不说话不笑的时候就像饱含着情意,一笑一弯,揉碎了那情意,像是落花突然碎落在静止的水面上,晕开的水圈模糊了月亮的倒影,变得更为温柔。
茅九有些被迷惑住了,待回神的时候连忙躲避开。他有些尴尬,因为在盯着那双眼睛失神的看着的时候,有些心动了。
心动便情动。
尴尬了。
不止茅九一个人尴尬,陆六也尴尬。不止茅九一个人被迷惑,陆六也被迷惑了。
陆六对茅九,本就有了些异样的心思,这么些天的相处再不懂他可以去死一死重新修炼投胎了。心里有了特殊地位的那个人,对着他露出被蛊惑的神情,对于任何一个陷进去的人来说,也是很大的诱惑。
所以陆六也是心动情动了。
于是,就尴尬了。
大家一起尴尬。
他们是觉得尴尬的,眼不敢对上,四处漂移。不小心对上一眼就慌乱狼狈的躲开,拿早点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手指碰上都要羞涩半天。
两人安静的吃早点,既甜蜜又痛苦,既尴尬又快乐。
即使如此,这一对狗男男之间暧昧的氛围已经冲破天际了。方圆三米之内,看到的人表示眼睛都被闪瞎了。
躲什么躲?躲什么躲?!那气氛就差给个床就能扑上去干柴烈火了!
围观群众纷纷表示唾弃。
一起尴尬又安静的吃完早餐后,两人一起漫步回去。此时是七点五十七分,临近八点。太阳出来了,挺热烈的。
两个傻逼就这么沐浴阳光,一起漫步回公寓。
中间隔着条缝,能钻个人来回那种。走了差不多百米后,两傻逼终于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些远,于是一个挪一个蹭,默默的缩短距离。
就在差不多可以碰到胳膊的时候,身后有个着急上班族冲过来,重新拉开了这条好容易合上的大狭缝:“让让,别挡道!”
望着离自己一米远的茅九,陆六狠狠的诅咒上班族错过公交。
茅九看了看陆六,人高马大的人莫名的看上去有些委屈。他被自己这想象逗笑了,大大方方的走到陆六身边,仰头温和的笑:“重新跑回去吧。”
陆六低头看他。
“这回一块儿跑,肩并肩那种。”
陆六笑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