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那白狼的保护,想来这个可恶的妖物马上就会死了吧?
农夫这样想着。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那小孩儿竟是在缓过气来之后,跟着他们下了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哼着歌,大笑着将白狼扒皮抽筋,切肉剁骨,熬成一锅浓汤,一同分食。
小孩儿没有动,没有冲上去,也没有做出任何别的反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静静地记下了这些人的脸,记住了他们的家,然后转身上山。
他枯坐了半夜,一遍又一遍地想着自己能做的事。
但是没有,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太弱小了。
为什么这么弱小的他没有死,他的母亲却死了呢?
他一边想,一边痛。
他第一次感到心中涌出了要将他扭曲的愤怒,和贯穿心脏的痛苦。
但他不明白这种将五脏六腑都要拉扯开的痛苦从何而来。
是因为他生病了吗?
是因为他快死了吗?
夜里无星无月。
他想了很多很多,有出生时就听到的慈爱的声音,和看到他睁眼后尖利的叫声、憎恨惧怕的眼神;也有白狼低头对他垂泪,将幼小的他放在胸口的绒毛,唯恐他冻着一点的样子;还有那一锅肉,那些笑声……最后,这些都被一声叫喊掩盖。
“他是妖物啊!”
在这之前,他从来不明白什么是憎恨。就算被抛弃,也并没有什么难过的情绪。
但在这一天后,还没有学会什么叫爱的他,却明白了恨的心情。
——想要杀了他们。
——想要让他们去死。
扒皮抽筋,切肉剁骨,食其肉,吞其骨。
在夜最深最黑最冷的时候,他做了个决定。
他转身下山,在经过山脚河流的时候,他低头向河面望去,但却已经看不到自己眼里的火了。
他终于变成了正常的孩子的样子。
在他因为迥异常人而被丢弃的四年后。
又或者说他其实变得更不正常了,因为他能让通红的火焰在自己手掌上烧起来,却不伤着他一点。
但这样的异常帮助了他。
他来到了一家农户之中——这是那个笑得最开心的猎人住的地方,也是一箭带走白狼性命的猎人所在的地方。
这是一大家子,有两个作为顶梁柱的猎户,四个老人,两个农妇,和四个跟他一样大小的孩子。
他知道他该怎么做了。
他在这户人家的后院放了一把火。
那火焰烧得很快,夜风吹得很大。
当浓烈的火焰包围了整个屋子,将那老老少少十二人都包围起来的时候,惨叫和孩童的哭嚎声响起来了。
他们大声而疯狂地求助,但这火焰却绝不会放他们走,甚至外头围过来的人也被这样的火逼退,即便他们将大量的水泼了进去,却也枉然。
于是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这十二人尽数烧成灰烬,最后对着废墟抱头痛哭,但站在最外头的他却笑了起来。
他空洞洞的肺腑和心脏,终于被这火焰给填满了,一种掺杂着痛苦和快乐的古怪情绪滋生出来,明明痛得他喘不过气,却又让他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
火。
大火。
多么美丽的火啊!
他无声地笑着,感到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他眼眶里流了出来。
——母亲啊……
——我将他们都杀了,你回来陪我,好不好?
风声呜咽,无星无月,无光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