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日,尚萌萌又一次见到了那个女人。
水蓝色的修身旗袍,外罩皮草,乌发高挽,妆容精致,雍容华贵的气质从举手投足间流淌出来。岁月对这个女人似乎尤其仁慈,至少在那张保养得当的脸上,旁人丝毫看不出她的年纪。
尚萌萌果真佩服孟夫人。
自己的儿子重伤躺在抢救室里,她却能镇定自若。对比一旁的宋芝然母亲,她冷静,自制,漠然,仿佛样样都事不关己又胸有成竹。
不愧是孟家只手就能遮天的当家主母。
思索着,穆城已经带着她走到了手术室前。
孟夫人勾起唇,笑容如常,回得也客气,“穆先生,确实好久不见。
话音落地,宋启正立刻扔了烟头迎上来,勉强挤出一丝笑,说:“穆总,我们家芝然以前不懂事,多有冒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和她一个孩子见识。”
宋夫人不停地揩泪,从旁附和,“是啊穆总,求您一定要给她安排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说着,又忍不住捂嘴哽咽,“我们宋家就这一个女儿,如果她出个什么事,让我们俩怎么办呢。”
穆城神色冷淡,道,“一码归一码。宋小姐既然进了穆氏的医院,我们就会对她的病情负责。二位不必多虑。”
“谢谢!”
“应该的。”
“那我们……”
宋夫人伤心过度,又流了太多泪,一放松下来顿时有些脱力,往后一倒,立刻被宋启正扶住。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大门被人从内推开,一个女人先被推了出来。
尚萌萌脸色微变
宋芝然躺在白色的床单上,多处骨折,几乎全身都缠着绷带。大约麻醉药效未过,她双眸紧闭尚未恢复意识,脸色苍白如纸,左眼覆着一块纱布,点点血迹渗出。
一看就伤得极重。
宋夫人立刻挣开丈夫扑了上去,一路追着推车小跑,“芝然,芝然?你能听到妈妈么?芝然?”
举吊瓶的护士看了她一眼,说,“病人还没醒,家属请冷静一点。”
“哦哦,好。”
后头的宋启正也大步跟了上去。
尚萌萌抬眸。
几人渐行渐远直往病房,很快便转过一个弯,看不见了。
江曼青转头,视线看向身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面上没什么表情:“淮山医院的院长是我同学,直接跟他联系。等少爷一出来,就送他上救护车,立刻转院。”
闻言,刘叔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言辞间仍旧恭谨:“夫人,从这里到淮山医院要穿城,恕我直言,少爷的伤遍及全身,刚刚做完手术,恐怕不宜在路上颠簸。”
她沉默,半晌,鼻子里沉沉呼出一口气,勉强做了些让步,“既然这样,那么最迟明天吧。”
“可是少爷的伤……”
“刘叔。”
江曼青寒声打断他,“你今天的话太多了。”
刘叔脸色微变,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道,“是,夫人。”
两人一番对话,听得尚萌萌无名火起。
先是千方百计让孟井然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酿成惨剧,现在孟井然受了伤,竟然又像个没事人似的逼他明天之内转院,天底下有这样当妈的?
她勾了勾唇,上前两步,语气讥诮含笑:“孟夫人还真是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儿子伤成这样也不流一滴泪,跟您比起来,宋夫人可真是太脆弱了呢。”
江曼青拿眼角扫了她一眼,笑道,“尚小姐,儿子是我生的,该怎么关心怎么管,应该轮不到你来教吧。”
尚萌萌淡道,“别误会啊,我可没想教您什么东西。”嗓音低了几分,格外认真地补充:“我只是一直觉得,孟少爷这辈子最大的悲哀,就是摊上了您这样的母亲呢。”
“……”
江曼青静了静,忽然欺身朝她靠近了些。尚萌萌皱眉,下意识地往后退,抬眸,看见妇人的目光钉在自己脸上,像是打量,又像是审度,还像是艺术家在欣赏埃菲尔铁塔。
孟夫人盯着她,在她警告的目光中笑容渐大,声音极轻,“真奇怪。你这张脸,我怎么瞧都顺眼不了。”
这话随意,尚萌萌也只笑笑,“所以呢?您要像两年前一样,再甩我几道耳光?”
江曼青低声问:“你以为我不敢么?”
尚萌萌这人有个爱好。她最喜欢看人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的样子。
所以,她也轻声问:“你敢么?”
江曼青眯了眯眼,涂了紫色甲油的五指收握,眼角余光扫过不远处的男人,又将五指松开,笑了声,音量抬高:“穆先生,你这小女朋友挺幽默的。”
穆城嘴角勾起一丝很淡的笑,走过去,右手捏了下尚萌萌软白的脸,“乖。孟夫人是贵宾,不许调皮。”
尚萌萌双颊微红,没料到他会在外面对她这么亲昵,还当着一个外人。
她不再说话,扯着穆城的袖子站到他身边去了。
江曼青的视线扫过两人,带着微笑说,“这次,我们井然的事给穆总添了麻烦,还连累穆总专程跑一趟,实在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