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二)
十一月十二号,我在走廊站着,突然听到工作室里传出一声响动,我在极短的时间判断出来,是主人碰倒了办公桌上的木雕。
那木雕是一棵小树,树梢上缠着一条蛇,蛇尾翘在半空,蛇头对着主人。
我经常给木雕擦灰尘,知道主人很喜欢,摆放的位置并不随意,除非是遭遇突发事件,让主人分神,否则不会那么不小心。
我在门外走动,不知道主人发生了什么事,脑部的程序开始变的混乱。
就在这时,工作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主人走出来,“去给我放水,我要洗个澡。”
我看一眼主人,他的面上不见任何异常。
浴室的浴缸前几天才换过,比以前的更大,方便主人睡觉。
我放好水,将毛巾搭在手臂上,站一旁等着指令,尽管我早就可以支配自己的身体,自由活动。
可还是对主人虔诚,服从,永不背叛。
主人的身上也很白,极少见阳光,又加上遗传,那种白接近透明。
我以为主人会洗很长时间,或许还会睡上一觉,没想到他这次只是洗了洗就起来了。
甚至都没叫我给他按摩一下头皮。
主人甩甩湿答答的头发,我把手臂上的毛巾放在他的头顶,轻轻揉了揉,拭去上面的水。
我享受这个举动,可以肆意拥有主人。
他此刻的样子,只有我能看到,就在我的眼皮底下,我呼吸着他的气息。
这种独特的感觉会让我的心口发热,身体随时都会爆开。
“我发现……”
主人的声音让我心下一紧,下一刻就听到他说,“浴室的地砖纹路真难看。”
我松一口气。
原来并非是怀疑到我身上。
主人张开手臂,我拿着一件黑色的睡袍上前,低头将一只袖子套进他的手臂,之后是另一只。
他刚洗过澡,皮肤微红,我的指尖碰到的时候,温度也要比平时高一些。
关于这点,我可以无比确认,因为我无数次在主人睡着后,用舌尖,嘴唇量过他的体温。
现在他哪怕是有一点点发烧,我都能用唇感觉的出来。
我给主人整理浴袍的领口,把些许褶皱抚平,为他弄好后面的衣领。
主人蹙着眉梢,似是在想着什么东西,我碰到了他的后颈一块皮肤,还有耳朵,他都不曾发觉。
这很不正常。
换做平时,主人没有睡觉的时候,神经极度敏感,一点蛛丝马迹都不会逃过他的观察。
我怀疑是主人工作上的事,或许跟主程序有关。
主人突然叹了口气。
我的动作不停,双手放在他的前襟上面,往下移动,将垂放的腰带拽上来,松松系在一起。
在我把主人的袖子,下摆都整理妥当,主人说,“出去吧。”
我转身走出房间,轻带上门。
一小时后,我收到主人的指令,让我在七小时后叫醒他。
我推门进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俯视过去。
主人趴着,两截小腿从睡袍下露出来,左脚搭着右脚,他的脸压在枕头上,被床头柜那盏灯投下来的灯光一照,显得有几分柔和。
我看一眼床,在空出来的那块位置上停留几秒,合衣躺上去,跟主人的距离只有半拳。
主人从来不说梦话,也不会出现一般人会有的磨牙,踢被子,流口水,他睡着以后,意识接近消失的地步。
所以我才能对他做出大逆不道的行为。
七小时后,我叫醒主人,他不像平时那样,醒来就去工作室,而是坐在床上抓头发,有些许的纠结,遇到了难解的问题。
我看着主人一边脸颊压出来的印子,想去舔一口。
“亲情是什么?”
主人自言自语后,他命令我在一分钟内交出答案。
我飞速搜索出相关的教材,给主人看了几个影像,第一个影像里的画面是大雪纷飞,天刚蒙蒙亮,路上就有很多电动车,家长送孩子去学校上早自习。
到学校门口,家长们半蹲着检查自家孩子的衣着,书包,嘴里叮嘱着要听老师的话,在学校好好学习,不要跟同学发生矛盾,他们的神情宠爱。
第二个影像是一个妇人牵着小男孩进去一家乐器行,问他喜欢哪种乐器,想不想学,满眼的期盼。
小男孩挨个去摸不同的乐器,脸上挂着好奇,他最后选的是一架钢琴。
妇人开心的笑起来,用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买了那架钢琴。
第三个影像是一家三口在饭桌上吃饭,唯一的一盘鱼放在孩子面前,父母吃的是青菜。
等到孩子放下碗筷,到客厅玩去了,父母才会将盘子端过去,拿筷子把鱼的零碎一一吃掉,连汤都没浪费。
主人指着影像里的一幕问我,为什么孩子吃鱼肉,爸爸妈妈捡鱼骨头。
我把从中央网搜到的答案读给他听,那是一种本能,即便幼崽已经成年,家长还是会那么做。
主人似乎是懂了,“原来那就是亲情啊。”
他转过来又问我,“那友情呢?”
那三种感情是人类的七情六欲里面最重要的,也是最复杂的,我尚未掌握,只能给同样不明白的主人看影像。
关于友情的影像是几个片段,有一对老乡在社会底层艰难的挣扎着,他们会出言攻击对方,但是一个陷入绝境,另一个没有落井下石,而是伸手拉一把。
有不是亲兄弟,来自五湖四海的几个年轻人跪地结拜,自此不离不弃,同心协力,克服一个个困难。
还有是校园里的友谊,同桌间的嬉笑打闹,天真灿烂,小矛盾不少,譬如我在睡觉,你的胳膊撞到我,又譬如说好了考试的时候把试卷挪一点,却变卦不讲义气,或者是我喜欢的女同学暗恋你,让我给你转交情书,不管如何,都会在一个笑容后重归于好。
我放完一个影像,就去点开下一个,主人半搭着眼皮,不知道是在认真的看着,还是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