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漫长。
迷迷糊糊的,陈又伸伸腿,发觉手里空荡荡的,抓着的大厉严不见了,他把手伸到被子里面摸摸,没有摸到,只有一手的凉意。
厉严不在床上。
陈又打了个哈欠,掀开被子下床,在阳台找到男人,正泡在烟雾里看月亮。
他抬起的一条腿僵在半空,就像是电视机突然花屏,摇椅上的人变的模糊,不见了,他闭上眼睛,又睁开,好好的啊,这不在的嘛,应该是自己没睡醒的缘故。
见着少年,厉严掐断烟,嗓音浑浊,“你不在房里睡觉,出来干什么?”
陈又瞥瞥地上的烟头,这抽了多少烟啊,他走过去,坐在男人腿上,背朝着对方看窗外的月亮,“厉先生不在,我哪能睡的着啊。”
厉严从后面拥住少年,鼻尖蹭着他的背脊,“有困扰的事。”
陈又一愣,问是什么事,也许他能帮到忙。
厉严摩挲着少年的腰身,低声说道,“很快就能解开。”
闻言,陈又就没再问,他挪动屁股,转了个方向,面朝着男人,凑过去吧唧吧唧,都是烟味,很浓,“少抽烟啊,对身体不好的。”
少年言语中的关心是真情实意,并未造假,也没有丝毫奉承,这点取悦到了厉严,他将人捞到怀里,压上那两片柔软的唇。
摇椅摇啊摇,晃啊晃,一直摇晃了两个多小时。
搞完事情,俩人相拥着睡觉,都是一觉到天亮,厉严照例在陈又家里过夜,早上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几天后,陈又接到胡为的电话,约他见面,地点不是厉严这儿,而是公司。
胡为的眼镜挂在鼻梁上,顶着两个黑眼圈,下巴上的胡渣没刮,他平时很注重形象,从头到脚都非常讲究,这回一身衣裤皱巴巴的,头上还油乎乎的,头发一条条的贴着头皮,憔悴又疲惫。
陈又咂嘴,“胡先生,你还好吗?”
不好,妈的,一点都不好,胡为抹一把辛酸泪,还不都是你家那位害的。
陈又莫名其妙被瞪,猜到可能跟厉严有关,“厉先生改变主意,又不同意我拍戏了?”
胡为摆摆手,说没有的事,“厉哥同意。”
陈又松口气,那就行啦。
胡为摘掉眼镜,开始做眼保健操,为表诚意,他就亲自去找那个编剧,想两个人坐下来,面对面的就剧本的事详谈一番,结果呢,脚上的皮鞋被树枝石头划了个大花脸,身上还被不知名的虫子咬了,要不是及时去医院,没准现在已经全身红肿,半死不活。
搞成那副惨样,连块瓦片都没看到,鬼知道那个编剧住在什么地方。
胡为的眉头皱皱,深山老林荒无人烟,鸟都不去拉屎,绝对是恐怖片的取景地,也是抛尸的首先地点,那人竟然不怕被老虎豺狼吃了,如果给的不是假地址,那就是心大,人傻。
不是有句话说,老天爷在给你打开一扇门的同时,会给你关掉一扇窗,人无完人,譬如厉严,还不是重度癫狂症患者。
陈又在心里摇头,金牌编剧混的也太惨了吧,真不是家里缺油,特地用头发攒攒,自产自足?“胡先生,你的眼睫毛掉了好几根。”
胡为没感觉,“是吗?”
陈又点点头,“我给你弄掉吧。”
他说完,就撑着桌面从椅子上站起来,手伸过去。
胡为顿时就往后仰,一脸受惊,“千万别碰我,厉哥醋劲大着呢,我可不想再摊上什么事。”
陈又眨眨眼,“他不会知道的。”
胡为把眼镜戴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陈又,“……”太紧张了吧,搞的他都跟着紧张起来,那男人又不是空气,还能无处不在?
扣扣的敲门声响起,胡为喊了进来,随后对陈又说,“你的女一号来了。”
陈又的懵逼脸在看到出现的女人时,完全消失不见,他腾地站起来,惊讶出声,“任舞,怎么是你?”
任舞的红唇一翘,也是诧异,“没想到会跟你合作。”
她伸出手,“陈又,希望我们接下来的两个月能够合作愉快。”
胡为在陈又要握上去的一瞬间,不动声色地把人拉开,速度之快,令人猝不及防,“过来这边,大家一起聊聊。”
陈又被拉的衣服拉链都扯开了,他斜了眼胡为,不对劲。
胡为擦擦额角,还好阻止了,那合同上白纸黑字的写了,要是违约,倾家荡产都不够赔的,可陈又是大活人,不是一个物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怎么可能回回都能控制,所以他为什么要签呢?
不行了,胸痛。
胡为捂住胸口,靠在沙发上缓缓,大概是太累,他这一缓,就睡着了。
等到他睁开眼睛,另外两位已经聊的热火朝天,对着视频说说笑笑,还不时用手比划,哼两句歌,开心的很。
胡为,“……”
没事,陈又是gay,对这任舞顶多就是投缘,交个朋友而已,他这么安慰自己。
厉严应该查过任舞,还同意陈又进组,说明也不会有其他疑心,就是爱吃醋,小狗,一棵树,一张沙发,一件衣服的醋都吃。
在办公室待了会儿,胡为就去冲了个澡,把自己收拾干净,带陈又和任舞去拍定妆照,做宣传用。
棚里只有胡大经纪人的声音,跟个操天操地操心的大家长似的,唯恐自己家娃被人吃一点豆腐。
“任舞,你不要拉陈又的手”“任舞,你站直了,头别歪陈又的肩膀上”“任舞你别把口红印到陈又的领带上面“任舞……”
摄影师跟胡为有过多次合作,老熟人了,他头一次被对方烦的不行,想摔摄像机,“老胡,你怎么回事啊,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爱指点啊?你这样搞,我没法拍了。”
胡为把摄像师拉到角落里,凑到他的耳朵边。
摄像师往后面躲,脸上写满警惕,就差双手抱胸,挡住两颗红,不对,黑钻石了,“你好好说话,凑那么近搞什么?”
胡为翻白眼,“躲什么呢,我是gay,但我只挑瘦肉吃,你太肥,油腻腻的,我不会吃的,怕消化不良。”
摄影师,“……”
胡为拽住人,把事说了,对方一听到那个名字,就露出“我的天啦”的表情,什么也不问,之后的拍摄,比胡为还紧张,整个就是大家长二号。
拍完后,陈又就回家了。
他在公交车上翻剧本看,这部剧叫《第五个世界》,名字很古怪,可以勾起一个人的好奇心,会忍不住去想,为什么是第五个世界,不是第一个,那前面的四个世界又是什么呢?
也许编剧是取名废,这只不过就是他随便想的一个名字,或者是故弄玄虚,无论如何,剧名跟剧照一放到网络上,舆论已经成功盖过今年的几部热ip,吸引到了一大批观众的注意力。
势头很猛,两位都是新人的主角跟那些成名的老戏骨不同,还没有定型,可塑性很强。
这手牌打的漂亮。
公交车停在xx站,上来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身材格外地火爆,她的出现,如同一把火,一下子就把车厢内的气流点燃,男同胞们刷刷刷地去看,有不少都悄悄地硬了,其中不乏有女朋友在场的。
陈又在戴着耳机听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飘到鼻端,他动动鼻子,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闻过这个香味。
肩膀被拍,陈又扭头,还以为是旁边的男生有什么事,看到任舞时,他愣了一下拽掉耳机,今天第二次懵逼,还是因为同一个女人。
任舞单手抓着座椅,上半身微微前倾,这姿势摆的那叫一个诱人。
陈又旁边的男生两只眼睛瞪的极大,脸通红,呼吸急促,喉咙里发出近似“哇塞”的声音,眼看就要兴奋的晕厥过去。
任舞笑着说,“同学,可以把这个座位让给我吗?”
男生的脸更红,结巴了,“可,可以。”
任舞说了谢谢,侧身给男生让开位置,男生夹着腿弓着腰背起来,抓头顶的拉环,在车厢公然耍流氓,女同志们偏过头,耳根绯红,骂了句不要脸。
男生眼观鼻鼻观球,管不了别的了,骂就骂去吧,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皮球,不止是他,其他男同胞们也都以肉眼可见的步伐往皮球所在地靠拢。
他们也没办法,控制不住自己啊。
看到这一幕,陈又的眼角抽抽,庞一龙是真自信,换成他,要不是gay,有任舞这么个女朋友,出门都是草木皆兵,生怕优质咸猪手惦记他家的皮球。
反观皮球的主人任舞,一点引发战争的觉悟都没有,就很随意地抱着两个大皮球上公交车,纯粹就是随心所欲,这对待生活的简单态度,很值得学习。
车里响起报站的甜美声音,任舞坐稳了,把皮包搁在腿上,她穿的黑丝袜,短裙,若隐若现的,要人命。
承受着同胞们羡慕嫉妒恨的眼神,陈又想下车了,卧槽,你们眼瞎啊,老子跟她之间的气场压根就没有电好么?
同胞们是眼瞎,都是皮球的错。
任舞拢拢头发,露出两只白皙的耳朵,还拨了一下流苏耳坠,“陈又,你在听什么歌?”
陈又说是偶像的新歌。
任舞就开始跟他聊起来,说有一次碰到偶像,远远的就激动的大声尖叫,没注意到地上有水,还滑倒了,很丢脸啊什么的,但是偶像完全没有摆架子,很亲切,过来问她有没有事。
陈又喜欢这话题,偶像确实没架子,他跟任舞聊了几句,想起来一个事,“你不是提前走了吗?”
任舞说她跟朋友约了吃饭,对方半路上临时有事,就把她丢在xx附近了,她把皮包拉对方车里,身上就几块钱,打不了车,只好坐公交了,没想到会碰上陈又。
“这不是你回学校的路吧?”
陈又卷着耳机线,“嗯,我回家一趟,再回学校。”
任舞说,“听一龙提过你女朋友,什么时候约出来,大家一起吃个饭啊?”
“……”陈又呵呵,“有时间再看,他很忙。”
吃个屁饭,一想就头大,老爸现在是一点刺激不能受,不然就很危险,他还不知道怎么过这一关呢。
庞一龙他们那边,要是知道他是个同性恋,平时邀请一起上厕所是满足自己变态的一面,那兄弟就没得做了。
生活啊,总是在qj陈又,完全抗拒不了。
车子拐弯,拽着拉环的男生往任舞腿上靠,任舞往陈又身上靠。
这是车的惯性,陈又能怎么办?不能破口大骂,也不能把人大力推开,他打了个喷嚏,香味往头脑里吸,不好闻,说不出来是什么花香,还是水果香,药香。
男生到站,恋恋不舍的下车,他一走,那风水宝地就成了其他同胞们争抢的地方,所以车厢里就出现少见的现象,前面很空,后面很挤。
悲剧来了。
一个粗犷的爷们靠自己一身肌肉成功打败对手,站上风水宝地,发现美女要下车,他眼睁睁看着皮球从自己眼皮底下滚过,感觉自己错失了一次改变人生,刷新三观的机会,痛不欲生。
车里的众多男同胞们感到可惜,没看够。
女同胞们是担心,问题挺多的,走路不会重心不稳吗?跑不起来吧,睡觉翻身一定很吃力。
陈又跳下车,发现任舞在他后面,他眼神询问。
任舞说,“不请我上去喝杯茶?”
陈又迷之表情,逗我。
任舞哈哈大笑,“逗你的,我跟你下来,是不喜欢车里的氛围。”
陈又心说,我还以为你心比天大,无所谓呢,他拿出皮夹,给任舞二百,“这地儿好打车。”
任舞接过钱,“谢谢你,进组的时候还你。”
望着少年穿过马路,往小区里走去,任舞把钱拿到鼻子那里嗅嗅,她闭上眼睛,将一张一百的放平在手心里,另一只手从下往上的摸过,无声的笑了笑。
陈卫东在客厅读报纸,练练脑子,怕自己哪天又不能说话了,遭罪,他刚读完一篇报道,儿子就回来了。
陈又进门就检查,看老爸有没有背着他吃了什么不能吃的,确定没有后,他咧嘴笑,给奖励,“今天表现不错,过会儿给你做个肉末鸡蛋羹。”
陈卫东唉声叹气,“爸能管好自己,你就别天天学校家里两头跑了,累。”
陈又说没事儿,他去烧开水,回来给老爸捏胳膊腿,顺便把事说了,这部戏跟公益广告不同,不是同志题材,即便是拍完了播出,烂的要死,街坊四邻顶多就觉得xxx家的儿子不适合拍戏,不会有那么多闲言碎语。
陈卫东的腿麻,脚往下沉,他看着给自己揉一揉捏一捏脚的儿子,“当年你报考电影学院的时候,爸就知道,你是吃那碗饭的,早晚会走回那条路上去。”
陈又不信,“真的假的啊?那时候你就知道?”
陈卫东一张老脸挂不住,吹牛逼的功夫退化,被儿子甩后面一大截,赶不上了,“爸想说的是,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但是不要冷落了人女孩子,就算没时间,微信电话必须不能断。“陈又咳一声,“知道的。”
昨晚还炮了呢。
现在他就像是在跟厉严搞地下情,庞一龙他们以为他晚上回来了,老爸以为他在宿舍,什么时候两方人马一交流,那完了,他很难找借口圆过去。
要不然,让厉严办成女人,暂时在老爸这边蒙混过去?陈又搓搓鸡皮疙瘩,好恐怖,别吓自己了。
况且,谁见过有身高将近一米九,体格健壮,手掌宽大,手指骨节分明,有胡渣,站着撒尿的女同学?
陈又叹口气,给老爸按捏了几遍,就去打扫卫生,把垃圾都倒了,给老妈的相框擦擦灰尘,“妈,你说我要怎么办呢?不如你托梦告诉我吧。”
相框上是黑白照,女人眉目英气,眼尾上翘,眼角有颗痣,生的很是好看。
陈又抿抿嘴,“妈,说真的,你晚生几十年,往大街上那么一站,肯定会被星探发现,大红大紫,戏多到接不完,成为一代人心目中不灭的神话。”
他把抹布摊在垃圾篓里抖抖,继续擦灰,“我吧,其实对娱乐圈的升级并没有多大兴趣,是那个剧本太吸引我了,写的很好,我看哭了。”
确切来说,是哭的不能自已,做梦还梦到了剧本里的情节,是最后一个镜头。
执行死刑的时候,学长被绑在床上,接受注射,转眼就停止挣扎,陷入永远的沉睡。
那段文字自动变成画面,在陈又的脑海里播放,反复不止,所以他做梦了,梦醒以后,更加坚定的要把这部戏拍好。
在家里待到傍晚,陈又离家回学校,他不放心的叮嘱老爸。
躺在床上的陈卫东一边说啰嗦,一边红了眼睛,儿子没长歪,很懂事。
陈又在小区对面的公交站台那里看到一人,他没看到脸,先认出那双大红色高跟鞋了,可不就是今天第三次碰到的女人,任舞。
对方似乎压根就没有离开。
陈又走过去,半蹲着问情况,“任舞?”
坐在长椅上的任舞抬起头,她的脸色不太好,偏白,嘴唇也是,“陈又,是你啊,我总算见到一个熟人了。”
陈又问,“你没事吧?”
任舞说自己只是胃疼,想坐在椅子上歇会儿,一歇就歇到现在,她慢吞吞起来。
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见女人看起来好像很难受的样子,“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任舞说,“那麻烦你了。”
你也知道麻烦啊,老子还怕老庞误会呢,真是的,眼睛看见了,也不好不管,陈又给庞一龙发短信,说任舞在他这边,也把大致情况说了。
庞一龙没回,估计是手机不在身上,没看到。
陈又刚要把手机塞口袋里,手机就响了,是厉严的电话,他要去接。
站台那里有一截台阶,任舞站在原地,像是得到什么指令,踩在台阶上的高跟鞋往前挪,突然就因为不稳,扑通一下跪到地上。
那声音很大,站台的另外几个等车的吓一跳,陈又听在耳朵里,都觉得疼,他把手机按掉,寻思待会儿再打给厉严,就去把还跪着的任舞拉起来。
地上有血,陈又的眼皮跳跳,“这附近有医院……”
任舞打断他,“没事,不用去医院,我回去躺会儿就能好。”
陈又的嘴角抽了抽,卧槽,这么牛逼?大姐,你腿上正在流血哎,躺一躺就能自动止血,痊愈?
叫了辆车,陈又把任舞扶进后座,他坐在前面,赶紧给厉严打电话,快通的时候又给掐了,女人大多都是心思细腻,万一被任舞发现什么,那就麻烦了。
深思熟虑过后,陈又给厉严发短信解释,还加了个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