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又逆风飞回去,鸟毛掉了一路,树上,地上,河里,屋顶,一处不落,他飞到常钦面前时,就头顶还剩一戳毛,身上已经全部掉光。
那种没穿衣服的感觉,好害羞。
陈又快速飞到床上,用鸟爪子抓起被子一角,整个鸟身都躲进去,他冲男人喊,要地震了,“大大大大!”
常钦去掀被子,看到黑鸟身上的几处淤青,面色猝然变的阴寒,“怎么弄的?”
这不重要,真的,就是被石头子砸了几下,陈又慌张地重复那一句,“大大大大!”
常钦的眉头拧紧,却只在乎一个人,一件事,“谁弄的?”
陈又不说,说了他也听不懂。
常钦端着笔电过来,“写给我看。”
陈又无语,他男人固执起来,简直无理取闹,也很可怕。
常钦把笔电对着黑鸟,握住他的两只鸟爪子,强行放到键盘上,“写。”
陈又的小眼睛一翻,拿鸟爪子戳着键盘,戳出一行字:要地震了。
常钦丝毫不在意,好像死多少人,死了哪些人,都无所谓,对他来说,全世界可以毁灭,只要他的爱人安然无恙,“我让你写,身上的伤是谁弄。”
陈又瞪着自己男人,跟我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怎么就没有受到一点影响呢?你个没心的家伙!
从黑鸟的眼睛里看出点东西,常钦森冷可怖的面部顿时柔和,唇角一勾,笑了起来,“我老婆真聪明,知道我没心。”
他摸摸黑鸟的小脑袋,“我有你就行了。”
是人都有心,除非你不是心,陈又扇着光秃秃的翅膀,都顾不上羞耻心了,一个劲的问男人怎么办,“大大大?”
常钦没问陈又是怎么知道要地震的,他并不关心,只是淡淡道,“人各有命。”
那四个字真是无情,陈又一屁股跌坐在男人的手臂上,头顶的一撮鸟毛跟着晃晃,他沉沉的叹口气,哎。
天灾很可怕的,每次都会带走许多条生命。
陈又的记忆里,发生过一次比较大的地震,那年他还很小,可以被老爸放在肩膀上,背着四处玩耍,无忧无虑的年纪,地震发生的时候,是在夜里,早已搬到别的城市居住的他家并没有受到多大的震动,只是茶几上的水杯晃了晃,倒在一边,水洒了出来。
当时陈又起来撒尿,老爸陪着他,父子俩听到水杯倒下来的声音,还都没缓过来,就感觉脚下的地板震了一下,只是一霎那间的事,之后就风平浪静。
而有些地方就很惨烈,直接被死神光顾,大手残忍地一挥,房屋瞬间倒塌,住在里面的人全都是在睡梦中被带离阳间,塞进地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那场地震中伤亡的人数令人心惊,陈又的舅舅一家和二伯一家无一幸免。
思绪回笼,陈又的心情没法说,知道要发生灾难,却什么也做不了,他突然有一种感觉,这个灵异120区其实就是在锻炼他,让他看着别人死,从难以接受到麻木。
常钦让陈又趴着,给他身上的几处淤青上药。
陈又照做,歪着个脑袋看男人,“我现在一不小心就成秃毛鸟了,是不是有点丑啊?”
“不是。”常钦拿棉球沾了碘伏,涂抹到黑鸟的淤青上面,“是非常丑。”
真不需要这么诚实的,善意的谎言我也能接受,陈又抽抽鸟嘴,他以前炖过鸟肉,有亲手把死鸟塞装了热水的桶里压压,把鸟毛一根根的搞干净,所以他知道没有毛的鸟是什么样子,有的偏乌,有的偏肉色,反正都不好看。
常钦说道,“我习惯了。”
做过丑逼的陈又伸出一只鸟爪子,抓了男人一下,怕给抓破,就没用多大的力道,纯粹是玩闹。
常钦发现黑鸟的翅膀里侧有一处都出血了,他的眉间涌出煞气,嗓音低冽,“我叫你在家里待着,你为什么不听话?”
陈又吓一跳,无聊嘛。
常钦阖了阖眼皮,单手按住黑鸟,“忍着点。”
翅膀出血的伤口传来刺痛,陈又忍着,他在心里呼叫系统,“老四,一个村子的人都看到我了,他们全活不成,是地震吧?”
系统说,“嗯。”
陈又立马就问,“什么时候?今晚?还是明天?”
系统说,“不知道。”
“……”陈又忧伤的问道,“要地震了,那我能做些什么吗?”
系统说,“祷告。”
陈又生气了,“都这时候了,能不能给我点实际的东西?祷告祷告,回回都跟我说这句话,老四,现在的情况很危急你知不知道,数据没修复好,我的任务进度不清楚,很有可能我就要在地震中死掉了。”
他呜咽,“我记得你跟我讲过,任务不能失败一次,否则我就会被带出任务世界,前功尽弃,回不了家,成为孤魂野鬼。”
大世界套着小世界,小世界套着更小的世界,鬼都不知道他会飘荡到哪儿去,他男人要怎么找得到他呢……
“地震不是世界末日,你不见得就会被埋,而且,”系统说,“数据已经修复将近三分之二,很快了。”
陈又想也不想的问,“病毒都杀掉了?”
系统说,“上头搞出的最新功能自带数据搜索和细小残留清除,正在全面杀毒,效果很好,搜出来的那些病毒已经全部杀死。”
陈又听着,心里莫名的很难受,堵得慌,“不跟你说了,就这样吧。”
他去看给自己上药的男人,嘴里发出两声“大大”,怎么回事啊,眼睛酸酸的,想哭。
常钦低头检查黑鸟的身子,又看到两处细小的伤口,眉目阴沉的可怕,周身都散发出一股子杀气。
陈又打了个抖,飞到男人的怀里,翅膀动动,拿鸟嘴啄男人的胸肌。
常钦托住黑鸟的屁股,“还有哪儿疼?”
陈又的身上都不疼了,只有心头疼,像是有个老巫婆拿了根细细长长的银针在一下一下的戳,不给他来个痛快,要把他往死里折磨,他仰着脑袋,小眼睛直直的望着男人。
常钦的眉毛轻挑,弯下腰背,在黑鸟的鸟嘴上面亲了亲,嗓音温柔,口吻是不容拒绝的强势,“乖,你到床上躺着,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陈又往门口飞,男人手快,已经把门关上了,他差点撞上去。
为什么不让我跟着?陈又不停的抓门,他心里装着事,总有一种不安的预感,不知道是要地震了,慌的,还是因为系统说的杀毒,感觉自己也跟着疼似的。
等到陈又抓不动了,他飞到桌上,两只鸟爪子上血迹斑斑,十指连心,爪子对鸟也是一样的,他却浑然不觉。
很烦。
陈又跌坐下来,小眼睛对着门口的方向,发着呆。
另一处园子,某个房间里,笼罩的气氛很差,吴无务跟常钦无声地僵持着,直到常钦吐出一口血,血腥味无孔不入,逐一击破上空凝结的气流。
常钦拿帕子擦擦唇上的血,又去清理胸前,有一大块,已经依附在呢子大衣上面,根本没法擦干净,他皱眉,“给我一件衣服。”
吴无务去里屋,拿了件深色的外套出来,“我已经尽力了。”
不言语,常钦换上外套,将沾了血污的大衣放到一边,他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喝口茶,将嘴里的腥味冲淡,吞入腹中。
吴无务看一眼边上的大衣,“我给你拿出去扔掉?”
常钦说,“不用,我晚点洗一下。”
吴无务有些诧异。
常钦轻描淡写的说道,“这是他帮我选的。”
闻言,吴无务露出了然之色,他还奇怪,大衣上一片血,没可能随便搓搓就能搓掉,况且变成黑鸟的陈又是认得出大衣的主人是自己爱人的,看到上面的血,又是一桩子事,怎么解释都不能轻易蒙混过去。
无论怎么说,直接扔掉是最好的办法。
所以他在听到常钦说要自己洗的时候,会难以理解。
说到底,感情真是一种利弊共存的一样东西。
吴无务走到门口,留意着外面的动静,确定没有任何声响,他走回去,低声说,“我只能从我这里给你搞到一条si5代码,还有我几个朋友的si0,si1,si2代码,你能不能靠这四个代码进去,看你的运气。”
常钦双手交握在一起,指缝交叉着放在腹部,“si3,si4代码呢?””si3失效了,还没有更新,si4弄不到。”吴无务拿指尖揉揉眉心,“上次我就跟你说过,司斯祀那个人视奖金如命,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奖金泡汤。”
有句话吴无务没说,陈又对司斯祀和这个人来说,都是特殊的存在。
他以前是宿主,完成任务后回到现实世界,整日整夜的陷在任务世界里出不来,太想念爱人了,已经产生幻觉,过的人不人鬼不鬼,一得到机会就毫不犹豫的报名,经过审核接了系统的工作。
身处那个工作岗位以后,吴无务才明白,培养出一个优秀的宿主,几率太低了。
有的人看似普通平凡,没有什么闪光点,却在不经意间做到其他出色的人做不到的事情,让你刮目相看,甚至会去期待下一次再见到那种情形是什么时候,接触的时间越来越长,新奇和趣味会越来越大,永远都不会觉得乏味。
譬如陈又。
吴无务说完,对面的男人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嘭地一声响,常钦的五指霎时收紧,手里的茶杯四分五裂,他的手掌心鲜血淋漓,滴滴答答的,在脚边凝聚成一小滩血迹。
吴无务的脸色变了变。
他跟这个男人都不约而同的跳过了一件事,就是上面正在对其的整个领域进行灭杀,吸取了前面的多次教训,这次不可能再有意外发生,对方难逃一死,会被彻底粉碎。
现在这人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内部构造混乱不堪,很快就会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分不清,如果不尽快离开,很有可能就会在亲近的人面前被销毁。
那样一来,活下来的人会经历永生难忘的痛苦。
哪怕是记不清所有的事,精神错乱,都不会抹去留下的伤痕。
半响,吴无务说,“司斯祀为了奖金,不会对你家小可爱怎么着的,我会在适当的时机找他谈谈,你放心吧。”
常钦的唇角噙着笑,放心?怎么放心?他撑着额头,满脸的阴骘。
饶是历经多个人生的吴无务都不寒而栗,见的多了,看的多了,他还是会觉得,这个不是人,不是鬼,也不是怪物的东西异常的恐怖。
毕竟人对无知的存在,和没有限制的力量,都会有一种本能的畏惧。
从椅子上站起来,吴无务走到窗户那里,伸手去碰一盆植物,外面天寒地冻,荒芜凄凉,盆里却是绿绿葱葱,充满生机,各有各的生活啊,他轻叹着说,“跟陈又好好告个别吧。”
常钦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一言不发。
吴无务的后背缓缓窜起一丝凉意,他没回头,“陈又的灵魂印记也收纳在主程序里面。”
那是警告,也是提醒。
这人究竟有多大的力量,谁也不知道,也许可以在最后一刻逃离,但是,主程序必定会被摧毁,里面收纳的灵魂印记将会受到多大的冲击,无法估量,没有人敢去赌。
现在的局面就是,自己死,还是爱人死,二选一。
常钦把戒指转了一圈,“明天夜里两点多会发生地震,你们可以在下午离开这里,d市xx路上有栋房子,在他离开前,帮我照顾好他。”
吴无务绷紧的身子放松,“好。”
常钦回到房间时,掌心的伤口全都愈合,和正常人无异,他一眼就看到坐在桌上的黑鸟,包括那两只带血的鸟爪子。
发呆中的陈又被推门声惊醒,男人已经阔步走近,手掌包住受伤的鸟爪子,“这又是怎么弄的?”
陈又耷拉着脑袋,拿一只鸟爪子指指门的方向,抓门抓的。
常钦看到门上的抓痕,额角一跳,他把黑鸟抱起来,举到眼前,“怎么了?”
陈又哎一声,刚要喊大大,就发现男人身上穿的不是出门的那件大衣,他眨眨眼睛,真没看错,怎么回事啊,这是上哪儿去了,还提供外套?
常钦面不改色,“大衣脏了。”
陈又不疑有他,在男人的怀里蹭蹭,没了鸟毛,很不习惯。
一天下来,常钦都在房里陪着陈又,也没干别的,就是握住他包扎好的爪子,想着事情。
“你的身高是一八二,体重七十四,眼角有痣,眼尾像你的妈妈,是往上翘的,左右两只手的手腕各有一颗朱砂痣,对吗?”
陈又趴在男人的腿上,脑袋枕着,对啊,怎么突然提这个?“大大大大大大?”
常钦摸着他头顶的一撮黑色鸟毛,指尖穿梭进去,漫不经心的摩挲,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你念的是什么学校?”
陈又翻了身,肚皮朝上,面对着男人,眯着小眼睛探究着什么,他飞起来,去电脑那里戳啊戳的。
常钦扫了一眼电脑屏幕,文本上面有一行字:调查户口啊这是,我上的是个大专,叫xxx技术学院,我的专业是旅游管理,我家呢,是住在xx小区,一单元三十栋,601,还有什么要问的?
将几个重要信息收进眼底,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刻下来,常钦把黑鸟抱离键盘前,笑着说道,“快变成人,我想和你做爱。”
陈又,“……”
晚上十一点多,陈又睡了一觉醒,迷迷糊糊的,发现男人没在床上,他就飞起来,在屋里转转,飞出窗外,见着了不远处亭子里的高大身影。
还没飞过去呢,陈又就被飘来的烟味给薰的眼睛疼,他飞到亭子里,嘴里叫着“大大”。
常钦掐掉烟,“你不在屋里睡觉,出来干什么?”
陈又翻白眼,哥哥哎,这话应该是我来问你吧?大晚上的,不在被窝里躺着,跑外头抽烟,烟味都带着一股子深沉味儿。
常钦张开手臂,眼底满是柔情,“没毛的八哥,到主人怀里来。”
“……”
陈又要是变成人,一准扑上来,压在男人身上闹一闹,可惜他每次转变物种,都不能控制,一阵风从他身边经过,秃毛的他抖了抖,往男人怀里冲。
常钦抱着黑鸟在亭子里坐着,“看到天上的月亮没有?”
陈又迷迷瞪瞪的,看到了看到了,又圆又大的烧饼,放点葱,再卷个火腿肠会更美味。
常钦摸着黑鸟的后背,“给你唱首歌。”
小眼睛瞪圆,陈又想不通,亲爱的,随时都会地震,这地方离村庄很近,真的很不安全,你怎么还这么悠闲啊?
常钦的兴致不错,他唱了陈又在监狱里给犯人们唱的《明天会更好》,突然就励志了。
陈又的心灵受到洗礼,人也不困了,跟着他男人的节奏喊大大。
一人一鸟在亭子里,在月光下,无声无息的秀着恩爱,不管冷风,也不管周围的花草树木,池塘里找着存在感的金鱼。
第二天上午,陈又被万能的主宠幸,吃了他男人的口水就很麻利的做回美男子,他刚出被窝,脚还没够到拖鞋,就被一只大手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