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又端着盘子上客厅沙发上吃去了,他也知道医生的休息时间不稳定,像阎书这种外科主任,很容易就因为某个手术要做,就临时破坏了休息日。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能适应是另一回事。
晚上洗白白后的睡前活动也没有啦。
陈又没睡好,夜里醒了几次,不是被尿憋醒,就是肚子不舒服,他惆怅的站在阳台仰望夜空,难道阎书已经吃腻了我这道菜?
完全没有预兆啊。
突然从狼吞虎咽,到一口不碰,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又一转身,撞到个肉墙,他吃痛的揉揉鼻子,“干嘛呢你,一声不响的站我后面。”
阎书无奈,把人摁怀里摸摸,不答反问,“你不睡觉,上阳台干什么?”
陈又尴尬了。
他能说,是因为今晚,昨晚,前晚,都没有啪吗?能的吧,都搞过多少回了,害羞这东西早离家出走,再也不会回来了。
阎书借着稀薄的月光打量青年,“想要?”
陈又耿直的承认,“想。”
阎书轻叹。
陈又,“……”
他拽住男人的手,“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我说我想要,你接着就叹气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为难了?”
阎书哭笑不得,“你这小脑袋瓜子里面装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陈又白他一眼,“不就是你么?”
“……”
阎书的耳朵红了,“去床上等我。”
陈又瞪瞪瞪爬上床,踢掉拖鞋问,“趴着还是躺着啊?我想躺着,趴着膝盖疼。”
阎书在开抽屉拿什么东西,“随你。”
陈又躺着,肚皮朝上,万事俱备,只欠大阎书,他等了等,耳边翻东西的声音还在,“你磨蹭什么呢?”
一两分钟后,阎书拿了个东西走到床前,陈又看到是什么后,他一个鲤鱼打挺,“我不要你手里的那玩意儿,我要你。”
看他那么激动,阎书抿唇说道,“卫生点。”
陈又去找遥控器开灯,啪的一声后卧室玻璃黑暗,变的亮堂起来,他看着男人,发现对方手里的小东西还不是一个,是两个。
卧槽,一次用两个,那还搞个屁啊,好没劲的。
陈又安静了一会儿问男人,“你是不是有炎症了?”
阎书说,“嗯。”
陈又的眼珠子转转,“是么?我看看。”
阎书也不阻拦,任由他检查,“外面没什么异样,不过有点痛。”
陈又凑过去,从专业的角度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确实用肉眼看不出来什么异常,“不弄了,等你好了再弄。”
他又不是脑子被虫啃了,知道什么更重要,不会在这时候让男人遭罪。
阎书把两个t放床头柜上,“真不做?”
陈又的头摇成拨浪鼓,手勾着他的脖子吧唧吧唧,“睡觉!”
阎书单手关灯,让陈又枕着自己的胳膊,在他的额头亲了一下,“晚安,老婆。”
腊八那天,下雪了。
阎书有个会要开,陈又在医院大食堂吃了份担担面,中途碰到周医生,就跟他到宿舍去了。
宿舍还是原样,周医生明年要走,所以东西收了一部分。
陈又吃着从食堂买了的春卷,声音模糊不清,“天这么冷,人都冻成死狗,蟑螂应该全都死掉了吧?”
周医生说,“据说啊,只是据说,蟑螂会在冬天来之前找个安全的地方产卵,温度一回升,那些卵就会生出蟑螂。”
陈又顿时就觉得这宿舍的犄角旮旯有蟑螂卵,嘴里的春卷都不好吃了。
周医生把一个袋子拿出来,“这些都是你的资料,我给你整理了一下,你看看有没有缺少的。”
陈又随意翻翻,“没少,都在呢。”
他提着袋子离开宿舍,老远就瞥见了对面树底下的一个人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只见过几次面,竟然隔这样的距离都能认出来。
单良穿着件深灰色的连帽羽绒服,蓝色牛仔裤,白色板鞋,这种穿着打扮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气色比咖啡厅那次更差了,整张脸都透着一种被死亡腐蚀的感觉。
他的手里端着什么东西,上面被一块布盖着,似乎很珍贵的样子。
陈又往那边走过去,“你来找我?”
单良说是,他把手里的东西连同布一起推向陈又,“医生,这个送给你。”
陈又眨眨眼睛,伸手把那块布掀开,看到一座城堡,是用木头搭的,“好漂亮啊,是你自己做的吗?”
单良点点头,“嗯。”
陈又把城堡小心接过来,眼睛里有亮光,“我很喜欢,谢谢。”
他不好意思的说,“你送我这么珍贵的东西,我请你吃饭吧?”
单良摇头,“不了,医生,保重。”
陈又看着年轻男人的身影,他莫名其妙的响起自杀的姜美人,眼皮忽然就开始跳,“单良!”
走动的身影没停。
陈又越想越觉得渗人,不好,这人八成是想了结自己,不想活了,他在咖啡厅那回跟对方说了一大堆话,都抵不上姜美人的自杀来的刺激,这时候他冷不丁想起来一件事,连忙追上去,用另一只手把人拉住,“你跟我走一趟。”
单良像是被什么蛰到似的,猛一下挥开。
猝不及防,陈又被挥的后退好几步,差一点就摔倒在地,他没生气,只是奇怪对方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就算是有艾滋,碰一下手也是可以的嘛,哎,可能是被别人歧视怕了吧。
单良僵了僵,气息有些紊乱,过于苍白的脸因为某种情绪变的有点红,“医生,对不起。”
陈又喘口气说没事,用很温柔的语气说,“你上我那儿去,我有个事要跟你讲。”
单良垂了垂眼,半响说好,也没问是什么地方,就跟着去了。
到了公寓,陈又请单良进来,边开鞋柜拿拖鞋边说,“你随便坐,不要紧张,我进去给你找个东西。”
立在门口,单良有些局促,他已经很久没有被邀请到别人的家里了,不知道怎么迈开脚。
陈又转头,好家伙,对方还在原地,鞋子黏地上了,“进来啊。”
单良怔怔的看着门里的人。
陈又努力让他放松,“鞋子在这儿,你换上……”
他的声音被打断,“有一次性鞋套吗?”
陈又二话不说就拽着单良的袖子把人拉进来,哥们你这样不行啊,你的心态很有问题,哎,怎么弄好呢。
话又不能说重,他早就发现了,这人的精神方面有点不对劲。
“茶几上有水果,你想吃什么就自己拿,等我啊。”
陈又说完就跑进书房,前些天阎书告诉他的,说姜美人留了个纸袋子,不晓得里面是什么东西,只看到纸袋子的背后写着两个字,单良。
仅仅是两个字,就给陈又透露了很多信息,他脑子里那些猜想全部得到验证,一切都变的明朗清晰起来,可惜一个当事人已经死了,另一个人也是随时的事。
单良没有乱动,也没有乱碰,只是垂手站着,和眼前温馨的公寓之间隔了一个无形的世界。
两三分钟后,书房的陈又从档案柜里找到自己想要的纸袋子,拿了出去说,“这是姜医生给你的。”
单良的眼皮一颤,没有伸手去接,而是问,“医生,你都知道了吧?”
陈又嗯了声。
单良扯了一下没有血色的嘴唇,“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卑鄙?”
陈又说,“我不那么觉得。”
单良的身子一震,他不再多说什么,垂眼看着那个纸袋子,眼底掠过一丝阴冷。
陈又猜到这人会在出门后就把纸袋子扔掉,就劝他说,“不看看吗?”
单良说,“没有意义了。”
陈又的呼吸一滞,“你看都不看,怎么就知道没有意义?”
他说起自己身上的一件事,“有一次我报名参加歌唱比赛,结果我感冒了,嗓子特别疼,我爸妈觉得我都那样子了,干脆别去参加算了,反正没什么意义。”
说到这里,陈又的嘴角一弯,得意洋洋,“我去了,还因为一把破嗓子拿了三等奖。”
“我是想告诉你,不管是什么事,你要先去做,之后才知道有没有意义。”
单良抿了抿唇,“医生,你很喜欢唱歌吗?”
“嗯,很喜欢的,开心不开心都听听,”陈又说,“我最喜欢《双截棍》,要不我给你唱几句?”
单良的眼神闪动,“好啊。”
陈又清清嗓子,这就开唱了,唱到兴奋点还会挥动胳膊腿,做几个酷炫的霹雳舞动作。
那种阳光与单纯从他的眉眼上散开,很干净,也很温暖。
单良看着看着,入了神,他想起自己来不及画上色彩的青春年少,想起学校的操场,上课的铃声,老师的唠叨,班里同学的欢声笑语,还有永远做不完的课题。
歌声停止,单良的那段美好时光也消失了,他重回冰冷发臭的现实。
陈又去喝口水再回来,“看看吧。”
半响,单良把纸袋子打开,里面有一张卡,还有一封信,他拿出那封信,目光往下扫动,几瞬息后剧烈一颤。
陈又一直盯着,见单良看着信,忽然抖动肩膀笑起来,笑的他浑身发毛,怎,怎么了啊,你看就看,干嘛笑啊?
单良笑了很长时间,笑的眼角都红了,湿了,原来那个女人体内的病毒不是因为他,真是好笑啊……
到底是谁命不好呢?
单良将信纸用力捏紧,又缓缓松开,这都不重要了,他转过身,对着陈又第三次鞠躬,这次维持着那个感激的姿势,足足有好几分钟才站直了身子。
“医生,我很幸运,能够遇见你。”
陈又懵逼,直到人走了,他都没有回过神来,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对方怎么一副对待恩人的样子对待他啊?
“卧槽,不好,我忘记给阎书说一声了!”
陈又赶紧抓手机,发现没电关机,他的手抖了一下,正要去找充电器,门锁转动的声音就响了。
阎主任开完会没见着老婆,一打听就匆忙赶了回来,生怕老婆被人拐跑。
毕竟人蠢,那种事很有可能会发生。
陈又笑着去解释,把事情的经过一点不隐瞒的说了,“就是这样子,纸袋子被单良拿走啦,姜医生的遗言他也看到啦,跟你跟我都没有什么关系。”
阎书叫他去洗手。
陈又照做,在哗啦水声里头问,“你这么跑回来,医院可以吗?”
阎书说,“当然不可以。”
陈又,“……”
阎书捏捏鼻梁,“老婆任性,我能怎么办。”
抽抽嘴,陈又走到他那里,把湿答答的手往他脸上蹭,“谁任性了?瞎说,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我这么听话的了。”
阎书摇摇头,“你这么夸自己,真的好吗?”
陈又很无耻,“我觉得没问题。”
阎书把人抱怀里,“你说没问题就没问题,老婆,下回能不能不要一声招呼不打就跑啊?”
陈又从他怀里抬头,“好吧,以后不会了。”
俩人抱一抱,亲一亲,摸一摸,该干嘛干嘛,好着呢。
陈又以为那是最后一次见到单良了,没想到过了不到十天,他又见到对方,是在公寓楼底下。
阎书把车停下来,陈又跟他眼神交流后就自己下去了。
虽然陈又还是没有记起来过去的事,但是那种灵魂深处冒出来的熟悉感越来越多,充斥在生活当中,他们之间最不缺的就是信任跟默契。
不知道是不是今晚的月光皎洁,单良给陈又的感觉没之前那么阴暗了,肯定有什么在悄无声息的发生了变化。
单良开口说,“医生,我买的明天的车票,要走了。”
陈又的双眼一睁,“你要去哪儿?”
单良的声音很轻,却不见以往的绝望,灌入了别的东西,“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医生你对我说过的那个世界。”
陈又在心里替这人高兴,能迈出这一步,是新的开始,只要继续往前,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只是,我说的那个世界是瞎编的哎,没事没事,你去看去走,绝对会被很多新奇的自然风光和人文趣事给吸引住的。
“真的啊,那好啊,你要是方便,能给我写明信片吗?”
单良深深的望着面前的人,对方提出这个要求,是在担心他会放弃,会想不开,做出轻生的事。
陈又摸摸鼻子,觉得自己那个心思被看穿了,“不方便也没……”
“方便,医生,我会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你寄明信片的。”单良看一眼车子的方向,对面前的人说,“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陈又说可以啊,他就被抱了。
只是一个短暂的拥抱,短到他都来不及做出回应,对方就松开手,后退一步,挺着背脊往来时的方向走。
陈又望着年轻男人的背影,把上次没有当面说的祝福送给他,“单良,祝你健康快乐——”
单良的背影一顿,他的嘴唇动动,无声的说了声谢谢。
陈又上台阶,对后面关了车门出来的阎书说,“为了奖励你没有小心眼,一会儿回去,我给你做好吃的。”
“别做好吃的了,就葱油拌面吧,我有一周都没吃了。”阎书大步靠近,跟陈又肩并肩走,“过几天有个事要告诉你。”
他之所以不过问有关单良的事,是因为很了解陈又的善良,从来就不曾改变过。
陈又勾他的肩膀,“哎哟,阎主任,你说是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还要过几天,不能现在说么?”
阎书说,“不能。”
“你好好走。”
“好不了,我天生这样子。”
阎书按了按太阳穴,把人往怀里一捞,手臂禁锢,“站好了,不然我就在这里亲你。”
陈又哼哼,“主任你拉倒吧,你就是说说,吓唬不到我。”
阎书看怀里的人,真是无法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