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保也知道这个道理,两人继续商量了一阵,实在掌不住了,才各自回屋休息。
佟氏备好热水给张保洗脸洗澡,趁着他迷糊着还算清醒的时候,问他:“今年送回京里的年礼怎么办?本来已经置办了一些了,只是恐怕不会有什么心思去理会这些,但若送得不够好,又怕家里责怪。”
张保强睁着眼,道:“他们今年发了财了,不会在意我们这一点子年礼。上次不是有人送了些百年人参来吗?拿几株来,连着你之前准备的东西,明后天就先安排人送回去吧,叫他们捎封信,说今年咱们要接驾,疏了礼数,叫他们别见怪就是了。”他已经累了一天,都快睁不开眼了,说完就爬上床睡死了。
佟氏无奈,只好小声叫人收拾了水盆面巾,也睡了。
第二天开始,张保就每天早出晚归,在衙门里忙个不停,有时甚至留在那里过夜。佟氏执掌家事,诸事都照应妥当,让张保很是安心。至于年礼的事,佟氏不敢真照着张保说的那样,随便安排些东西送去,除了四枝两三百年的人参,也按往年旧例装了两车风羊风鸡风兔,又添了一车上好的绸缎面料,打了些精致的金首饰,并着二三十颗珠场出的珍珠,统统装了车。今年她派马三儿和小梅夫妻为代表,再雇了几个可靠熟悉的车夫,早早打发回京去了。长福与二嫫两个,今年就留在奉天帮她料理家务。
丈夫在衙门里拼搏,佟氏也时不时的给他送些吃食衣物,有时也会送些点心给丈夫衙门里的同僚一同享用,开展一些小小的公关工作。虽然只是小事,但还是为张保赢得不少他人的好感。相比于老婆不会做人的“老好人”秦同知,张保这位“老好人”的形象更深入人心,上司也觉得他会做人,是可塑之材。
端宁腊月初八要进行新年停课前的最后一次大考,天天在家里自己读书温习。淑宁不便打搅他,有时便觉得无聊,有一日,忽地看见院子一角堆着的有些融化变形的冰灯,才想起做好后就没玩过它们。那日做好冰灯以后,本来打算当天晚上就点蜡烛玩的,可是为着京中传旨的事,全家人都紧张了大半天,哪里还有闲心记得它?
淑宁连忙召来虎子和阿松帮忙,把几盏冰灯搬出来,在院子里摆好,重新雕好造型,又找了几根蜡烛,准备天一黑就点起来,好好欣赏一下“冰雪世界”的景致(虽然只有寥寥无几的四五盏)。
晚上点起冰灯的时候,几个孩子都聚在院子里看,连一直在房中苦读的端宁也来凑热闹了。冰中的烛火之光若隐若现,隔着几种颜色的冰块透出来,映得院中如梦似幻。人人都赞叹不已,几个下人都丢下了手中的活,挤在院子边上看。佟氏很高兴,忙对淑宁说道:“别熄了蜡火,就让它们这样点上,你阿玛整日辛苦,回来看见一定很高兴,也叫他乐呵乐呵。”淑宁就应了,二嫫还找出一包新的蜡烛来,预备给他们续着点。
五彩的光芒映照在夜空中,还惊动了几家邻居,有些小孩子顽皮,甚至伸手去摸,有的被大人打掉手,转眼那大人就自个儿摸上来了;有的暗地里拉着淑宁家的下人打听,想着自己也弄一两个,也有的一边看灯,一边围着佟氏说着闲话。佟氏起初还很高兴,自觉很体面,只是后来人一多,她就烦了,略寒暄几句,就把人都打发走,那些人边走还边盯着冰灯瞧个不停。
张保回来时,一进门就看见那色彩缤纷的冰灯,十分惊异,叫了人来问,才知是几个孩子做出来的东西,便笑呵呵地仔细欣赏。跟在他后头的苏先生在听了缘故之后,却低头不语。直到吃过饭,他坐在书房里,端着茶喝了几口,才对张保说话道:“说来大人莫笑话,这还是学生头一回见冰灯。从前曾读过傅青主的诗,叫《冷云斋冰灯诗》,也曾想过不知这冰灯是什么模样,难道冰里真的能点火,而冰又不会化么?今天算是见识了。”
“哦?”张保说道,“原来以前曾有人以冰灯为题写过诗?却不知这位傅青主是什么人物?”
“其实除了傅青主,蕲州顾赤方也曾在诗中写过冰灯,不过知道这东西的人的确不多。方才学生所说的那位傅青主,其实本名是傅山,字青主,世称侨黄先生,是我们山西人。他学问极好,诗画双绝,最难得的,是打得一手好拳。他曾经开馆授徒,学生小时候也曾练过几招,只是通忘了。难道大人没听说过山西的‘傅拳’么?”
“原来是他?据说过他爱在醉酒时打拳,所以又有人叫他的拳法做‘醉拳’,是不是?听说前几年去世了?”
“是,他家举丧时,学生还曾去烧过香,家父生前极爱他的画,还收藏了几幅,只是如今……”苏先生见张保很有兴趣的样子,才惊觉自己已经走了题:“咳,其实学生想说的不是这个,学生想说,这冰灯似乎做起来不难,而且所费甚少,又煞是好看,不知大人对此有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