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田小罗接到雅克夫斯基的信息时正在战神殿,眼前尸骨一望无际,天际铅灰,隐隐透着不祥的光,神像变得高耸入云。
她盘腿坐在石像脚下,黯淡如尘。她喜欢这里。
她周围亮着七百枚以上的悬浮屏,将确保夏天在秀中的任何要求都会得到回应。无数的高端武器权限向她打开,庞大的城市在她手中变成了精巧的玩具。
这活儿并没费她多大力气,夏天说“毁掉”的时候,她还没要干什么,全世界都是的“反抗军”们差点把赛场都给击落了。
现在浮空城主屏上全是激昂的红色,那是夏天扯掉生物耳机、挑衅管理层的画面。
这一刻他不再是浮金电视台杀戮秀的选手,而是个来自下城,被迫参加上城“神明”们疯狂游戏的年轻人。又是一个反抗军。
这是宣战。
耳机里,堤兰在跟罗安讨论轨道打击的事,手速和语言那么快,像掠过天际的闪电,带着毁灭的光亮。他们这辈子干过很多事,但从没哪件这么地全情投入。
她没再继续给那个死去的人打电话了,身体里沸腾的痛苦得到了满足,变成毁灭世界本身的欲望。
她听着耳机里的讨论,世上那么多的人残缺不全,于是眼中都亮着渴望毁灭的光。
若真有战神,当然会在这样的世界复活,权贵们为此创造了一片多么狂热和肥沃的土地啊。
她又去看雅克夫斯基发过来的那封高权限邮件,说的是一个配乐视频的构想,肯定是喝醉了发的,极其简洁,连标点符号都没有,描述了哀伤与死亡。
田小罗打开资料库。她有无以计数的资料,包括所有不合权限的视频,她脑中快速转动,全是血腥、痛苦与激昂的场景,她总是知道要剪什么。
她转头看小明科夫,拟真画面中,他们的boss坐在豪宅的天顶上,看着远方。他喜欢坐在天台上,眼前只有无尽天穹,脚下则是悬崖。
他像一支庞大交响乐团的指挥,身居高处,计算和统筹,引领世界走向毁灭。
田小罗朝他说道:“我要剪首曲子。”
小明科夫转头看她,她继续说道:“我需要明科夫先生的权限。”
对方朝她笑了,他的笑总带着浸透到了骨子里的阴郁,亮着不祥的火星。
他说道:“你会拿到的。”
十分钟后,小明科夫把上城最高端的权限丢给了田小罗,像抛过来一枚玩具球。
田小罗把管理员主权限移交给堤兰,开始剪辑。
这年头检索和剪辑技术十分方便,视频数小时后便出炉了。田小罗用的素材很多,但没关系,她有着统御一切的强大主题。
曲子不算长,她剪入了她知道的那些无以言说的悲伤之事,当她开始做,她意识到自己记着这么多的东西、这么多的画面想给人看。
她剪入那些死去和应该死去的,剪入了卫修齐和空纬,他们壮烈的死亡和被贪婪拖回的残躯,剪入最后的安眠,还有无数在大宅子游荡,困在生与死之中无法安宁的人。她还巧妙地把白林的事剪接了进去,他们最终会发现的。
田小罗这辈子剪过很多配乐视频,试图去演绎……去向人说明,那些事有多么地痛苦、悲伤、珍贵和绝望……但这种东西终归是看过就算了,无非是屏幕中大堆娱乐中的一个。
她也收到过很多赞美,但有生以来,她从来没有收到过如此回馈。
田小罗视频发布的那刻,网上就炸了锅,所有的人都在询问这是什么情况,旧日英雄们的粉丝早已走远,但绝不代表接受这样的侮辱。
上头迅速进入止损程序,但效果并不大。
在这事儿公布的三个小时之内,和静庭死了。
作为一个标本爱好者,和静庭是浮金集团核心董事会的成员,绝不是什么造神营销预期之内可损失的人士。
他死得极为壮观,从来没有哪个董事会成员以这样一种方式死去过。
——杀人者就职于浮金电视台武器部,他甚至没在他出行、参加宴会之类防卫薄弱的情况下下手,他直接就动了手。
在当天下午三点钟,他把武器部三个据点一百二十三枚导弹的攻击目标定为和先生的大宅,就这么炸了过去。
怕不保险,他还启动了武器部三颗卫星的轨道打击权限。
那包括九十三枚毁灭者导弹,十枚焚烧宫殿限定款,七枚蒸发世界和两枚尖端死神,冲击的力量之大,整片浮空城都感到了爆炸的颤动。主城最偏远的方向也都能看到权贵豪宅冲天的火光,把天际的低云烧成火红,其中掺杂着蒸发世界的妖异的蓝色,色彩疯狂而瑰丽。
不知那一刻和先生正在做什么,是否感到恐惧,或看到天际狂乱的色彩,但那绝不会超过五分钟。
再强大的防御场也顶不上这种轰炸,和先生和他的豪宅十分钟内就炸成了飞灰,之下碧波粼粼的镜湖也全变成了焦土。
至此,和静庭大宅里所有该死去却又被迫存在于世间的标本全数化为飞灰,在极度的愤怒与暴力中安息了。
浮金电视台召开了紧急会议,讨论下一步的决策。
爆炸影响极大,有人黑了摄像头,把杀死和静庭的过程放到了网上。
一时之间,上城所有的终端都在播放这场针对浮金集团董事会核心成员的攻击,全是宛如神祇居所的宅子在爆炸中毁灭的场景。这是上城这几天无数坠落和攻击事件中最亮眼的一枚烟花,如此巨大,充满了极度的愤怒和挑衅。
安保部门立刻找到了杀人者,他也压根没准备藏,此人叫费安,是浮金电视台武器部的技术主管。
事发之后,他自己直接录了个视频发到了网上。
他一身制服,模样斯文周正,没有喝醉,也没嗑药过头,朝着镜头的样子很平静。他只简单地说他是卫修齐的粉丝,那是好些年前的事了,那会儿他还非常地年轻。他说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想到这个人了,但看过他和空纬死亡时的那场秀,曾相信一个战士应该这样死去,那塑造了他少年时代的世界观。
不过这种塑造很快随着时间、工作和迷幻药淡去了,他现在生活得还可以。至少他觉得还行。
但当他知道这件事后,他无法控制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