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外渡口,在我登上船的时候,徐家的人马便恰好赶到。船家怎敢忤逆,正要停船,我仿佛听到了谁的呼唤声:“三喜!”
我纵身一跃,跳了江。
江水极冷,也极苦,我看着江底,黑黢黢的一片,它又让我想起了,沈家偏院里的那一口井,那里是不是也像这样。极冷、极苦。
直到我转醒,静静地看了眼周围,兜兜转转,我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徐家人把我关在祠堂后头的院子里,这个地方,一直是用来关押族中犯下大错、等待发落之人。我虽是被关着,但并未受到苛待,吃穿用度和过往并无多大区别,只除了一个聋哑的下人之外,我就没有再见到任何一人。
八天后,徐燕卿归京。
那日,天刚亮,我就已经坐在床头。哑奴走进来,伺候我梳洗换衣,之后就领着我,一步步走去了内堂。
眼前的一扇门被缓缓地推开,那里头门窗掩蔽,微弱的光透过窗纸,成就一个个斑驳交错的虚影。内堂里,没有徐氏宗伯长辈,也不见徐家老爷和夫人。这里,就只有我和他们。
他们三人各坐于三方,不分上首。我走到中央的位置,便执着下摆,两腿分开平伸,挺直脊背,同他们一样,从容地屈膝,跽坐于地。
徐燕卿在我的正前方,徐长风位在背着光的东面,徐栖鹤则在西面。
阒寂无声。
少焉,那低沉喑哑的声音,从我的东面响起:“沈氏敬亭。”
我纹丝不动,只轻轻启唇:“是。”
“八月十一日,你未告知任何人就离开徐府,整整十日不归,可有此事。”他的声音平如死水,没有一丝波澜。
我应了一声:“是。”
徐长风又道:“八月二十一日,你在京外渡口,是意欲离京。”
我又应:“是。”
徐长风问:“所以,你确确是私逃出府。”他静了数息,“你此意,是出自自愿,或是曾受他人撺掇,亦或逼迫。”
“我私逃出府,是出自自愿。”我一字一句地说,“不曾受人撺掇,也不曾受人所迫。”
几乎是接着我下一句,他问出声:“那你,究竟为何要不辞而别?”
四周沉寂了下来。
我目视正前,不偏不移,神色淡漠如尘。徐燕卿静默凝视,他原是意气风发,如今静如死水。他开口问:“你坐船,要去什么地方?”
“管道易截,水路难追。”我缓缓说,“天下四海,任是到哪一处,都比白白地枉死在这儿好。”
我目光虽落在前头,其实却望着远处,就好像这里的一切,已经和我无关。他们,也和我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