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到陆青苏并未要真的重罚银屏,现在府里正缺人得很,再去调其他的人来,也未必能做得更好。银屏只是贪玩了些,事到如今,我也无心管束下人,她不免会得寸进尺。
“你知错是好,说到底,若不是少君替你说话,我可不敢拿再给你这次机会。但是,规矩就是规矩,责罚不能免,你自己去张总管那里领两个板子罢。”陆青苏说,“记住。今日,如果没有少君,也就不需要你的人在这儿了。”
“……是。”银屏退了出去。
自从这回之后,银屏对我,果真是上心了许多,再也不敢玩忽职守。
陆青苏每一天都会过来,他向来仔细体贴,看到我缺什么、少什么,就一一补上。我在偏院里静养,两耳不闻窗外事,陆青苏便会同我说起府里的事情:“这两日,夫人和老爷又争吵了起来。”
“……为何?”我是知道,虞氏和徐尚书二人之间的夫妻关系,早在数年前就已经名存实亡。虞氏脾性如此霸道,常人都无法忍受,不知到底是她以前就是这样,还是在这内宅里渐渐地演变成如此。
陆青苏摇了摇头,看样子,他也是不知。只不过,主子不睦,倒霉的还是下头的人。陆青苏只道:“现在,不单是外头动荡,徐府里也是风雨飘摇。夫人行事乖张多疑,待人又极是尖酸刻薄,已经逼走了几个管事……”
近阵子,陆青苏和我说得越多,便也慢慢放下了顾忌。饶是以前,我怕是不能想象,我和他竟也有像旁人一般,平心静气地说话谈事的时候。
在陆青苏的关照之下,我的身子也渐渐好了起来。
平素里,府中杂事极多,他若走不开身,就两天来一次。他想是怕我烦闷,除了府里的事情,也常常和我提到在云州的见闻。
“从上京到云州,就算是快马加鞭也要半月之久,走水路的话,耗上一个月也不嫌长。”他背着手,边走边道,“云州气候炎热,那里不论男女多肤色黝黑,个头较矮。云州话和北方话也很是不同,小人初到云州时,除了庄子里的帐房之外,几乎没人能听懂小人说的话。”
我静静地听着他说的话,恍惚之中,不禁暗暗生出一丝艳羡。
我这十几年来,都活在墙垣之内,尽是身不由己。我想起小时候,还曾荒唐地以为,嫁人是种福气,嬷嬷们也常说,妾生子不如妾生女,嫁到别家做主子,总比跟野草似的过着好。现在,我总算明白,这是有多么的不易。
陆青苏守着我用完膳,本该站起来告退了,不想却望着我,一直沉默着。足过去了半晌,他方感慨道:“比起初见之时,少君……确实长大了不少。”
他的话,也不由让我想起,我第一次见到他,还年岁尚不满十五。如今,距离那时候,竟已经过去了两年了。
茫茫之间,我又想起了那不经意的一眼,还有那凤冠霞帔,燃烧的火盆,以及那红艳艳的轿子,这一个个画面,都还清晰得宛如昨日发生,可又远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
陆青苏瞧着我久久,之后,便似魔怔了一样。只看,他探出手来,那粗糙的手掌抚过我的面颊,在我猛地回神的同时,他已倾身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