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午后下了一场薄雨, 文白山笼罩在远山寒烟之中, 满山的竹林与袅袅的佛寺燃烧的香坛烟呼应, 将此处映的如画中般静谧安稳。
云隙睡着时做了个梦,他平日里并不常做梦, 所以刚进入梦境时有几分迷糊, 探着触角发现自己正费力的朝一株通天梧桐上攀爬, 从树根一路嘿呦嘿呦要爬到树梢。
他是有些慢, 他晓得,但也从未发觉自己爬的这般累, 身子很沉, 沉的他只能一点一点挪动, 满身是汗, 热的他几乎要失水死掉, 触角也恹恹的半缩了起来,萎靡不振时忽听身上有说话声, 声音很微弱, 听不清说些什么,但却让他立刻毛骨悚然。
历来只有他趴在别人身上, 可不曾被谁趴在他的身上过, 云隙打起精神,掰着触角朝小背壳瞧去, 这一瞧顿时将他给吓醒了。
“小隙,做恶梦了?”牧单扶起云隙趴在他怀里,端着茶杯喂他喝了些水, 摸了摸他额头,云隙睡着后便有些发热,出了不少的汗,牧单正寻思招来药童子为云隙瞧一瞧呢,自己刚站起来,他便醒了。
云隙捧着茶杯喝了三大碗清水,才缓过劲来,恹恹趴在他胸口委屈道,“梦~背~壳~上~有~很~多~小~蜗~牛~。”
可将他吓死了,怪不得他怎么都爬不上去,身上竟然带着这么多的小东西。
云隙不喜欢小蜗牛牧单是知道的,又心疼又好笑的将他搂进怀里,轻拍他的后背,捏着帕子给他擦额上的汗珠,“为~何~不~喜~欢~?”
牧单有些好奇。
云隙精神萎靡,半阖着眸子道,“黏~糊~糊~的~”
粘上就甩不掉了,自然不喜欢。
牧单听他不喜欢的理由忍不住笑了起来,摸着他汗湿的额发,又喂他喝了些水。
他这宝贝厉害的很,平生能将自己的同类嫌弃成这般样子,恐怕天底下也就云隙这一只了。
他在心中想,说别的蜗牛黏糊糊的,他倒是不知道自己也这般样子。牧单想到这里愣了愣,云隙怕是还真不知道自己也是黏糊糊,他在心里给自己提了个醒,以千万莫要说了错,让云隙认识到这一点才好。
云隙被服侍着穿好了袍子,还未走一步路,歪歪扭扭的便靠在了牧单身上,手上捏了个兰花指半遮半掩含蓄的挡住自己的脸。
“身子还不舒服?”牧单紧张道,搂紧他的腰连忙查看云隙的身体,“再回塌上多躺一日吧。”
小阁楼外刚刚黄昏,半扇金边镶在天空,明晃晃的将幽绿的竹林镀了层金色。
云隙听着远处缘非寺的钟声,用兰花指朝牧单身上轻轻一敲,认真道,“戏~文~中~不~当~是~这~般~演~的~?”
春宵一夜,日上娇娥扶无力,当年云隙看这一出戏时觉得有些牵强,即便承欢累的很,但哪能累到这种地步?
青瀛站在他身侧用折扇挡住脸揶揄道,“妃子这一软一无力,才能体现昨夜君王的勇猛强悍,若这第二日就能活蹦乱跳,让他人看去了,还不当说些不中用云云的闲话啊!”
云隙若有所思的将他这一番话记在心里,这一觉醒来后便觉得自己也应当这样来一出,体现体现牧单的勇猛和持久。
牧单被他这故作娇弱的模样给吓了半晌,以为是他真伤着了这小妖,后来又听他这解释,心中一时之间百般滋味,抱着云隙啃他唇角,含糊不清道,“以后不准再跟着青瀛看戏文了。”
这选的都是什么玩意儿戏啊。
云隙弯着唇角,站直了身体,“我~们~去~哪~?”
牧单牵着他的手慢悠悠下了小阁楼,“去缘非寺,你还记得我在那里摆的牌位吗,从太傅府上搜来的阴胎酒也运来了这里。”
既然他已经重新活了过来,该查清楚的事就要一条一条捋顺来查,瑕疵必报才不枉他又活一次。
不论是阴胎酒还是三鬼煞魂阵,一年前发生在他身上的事种种都离不开与鬼有牵扯,牧单越想越觉得去鬼界非常有必要。但在去之前,凡界的事还要处理干净才好。
云隙想到对缘非寺的印象不太好,里面有一圃花海,但尝起来很辛辣,这让他很为难心塞,眼见鲜嫩的花朵摆在眼前却吃不得,妥妥能急死蜗。
牧单挠了挠他手心,“等去了你就知道了。”
两妖牵着手慢悠悠踩着一路竹叶,听夏风婉转窸窣,朝缘非寺上走去,途径一只光碾的巨石,云隙踩着身上趴在牧单肩膀上,让他背着走,手里举着一根细长的野甜甘慢吞啃起来。
云隙嚼的慢,半晌也不见吐出来一口,牧单见他吃的欢喜说,“等到了寺里,我去摘些来给你碾磨成汁喝。”省的这牙口不大好的小妖吃的这般艰难。
云隙用甜甘杆儿轻轻一敲他的后腰,不紧不慢道了句,“马~儿~跑~!”
牧单大笑,学着马儿嘶鸣朝天嘶鸣,撒丫子冲向下山的那条小路,一路卷起不少竹叶潇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