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隙默默看了会儿他,抿了抿唇,微微撅起个弧度,像天边朦胧裹纱的金黄月勾,“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低着头想了想,回味一下自己可是说错了什么话,伤了别人的心,心头兜兜转转,犹豫了好久,他才道,“要~不~然~我~变~成~原~形~和~你~解~释~”
说罢一阵清风荡月,烟笼寒沙,云隙小蜗牛就已经趴在皇帝手心朝他扬了扬触角,嗨~~~~~
皇帝好笑,“这样说话会快?”
云隙上上下下抖着触角,弯起一根向后挠了挠软肉,幽幽道,“不~~~师~父~说~,我~这~模~样~比~较~俏~。”
皇帝,“……”
明明什么样子都很俏。
云隙摇头,说起了经年过往的一段闲事。
有一年的夏季云隙听说无境海边上生出数片碧青色的小花,那花似一盏烛灯,柳叶似的五片细长叶儿含着一捧净白的花蕊,每到无境海起风,花盏迎风摆动,从那烛灯小叶中荡出一层层酒香似的雨露。
听他师父说,这花名叫千碧醉,落了雨含着花苞中,没两三日就能化成一滩酒香四溢的花酒,崇虚鼓动云隙去尝尝这四界难见的千碧醉,作为一只喜好吃花的蜗牛来说,总要见见更大的世面,他日有人说起,也能骄傲的说,这花不常见,但我吃过云云。
云隙对崇虚的说词不感兴趣,但几日听他师父说起这花有多好,心里慢慢生了痒,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于一日夏夜就慢悠悠捏了个决,爬到了无境海边上。
无境海有多大,四界是没人知晓的,但平白出了这么一片空地,平白长上一片千碧醉,平白也没个妖仙鬼人什么的看着,那丢了的话,也就不能怪他了吧,说不定是老天没事长着玩玩呢。
仗着老天没事长着玩这个念头,云隙欢欢喜喜的爬上碧绿碧绿的叶茎上,先从千碧醉的花骨朵边缘往下啃去,仅是尝了一口,周身便生出无穷无尽气泽醇厚的修为,这丝修为有些熟悉,但碍于清冽可口的厉害,云隙来不及想这花为何有这种修为,便大快朵颐的啃完了一大朵千碧醉。
千碧醉中含着的一抹雨露浸到口中,好似烈酒入喉,先是灼热,下肚之后花香味含在舌尖尖上好久都消散不去。
这片有修为的千碧醉吃了长修为,花苞中含着的天酿花酒喝了解渴,朵朵花瓣啃了解馋,云隙抖着触角欢心极了,从未见过有这种好事,幸福的两根触角不受控制的花枝乱颤起来。
云隙就在这亩千碧醉中半睡半醒的啃花瓣,没啃几下就因喝了花苞中含得酒露而昏昏沉沉醉了起来,他越醉,动作倒是越快,啃的不亦乐乎,啃的昏天暗地不记时日,等他再次醒来时,头顶蓦地出现三只脑袋。
释尊帝释天笑眯眯的瞧着他,鬼王有几分幸灾乐祸,倒是他那老不正经的师父一脸严肃,将人形云隙从残花海岸边揪了起来,一路踉跄拎到幻化出来的五角凉亭中静坐的青袍男人身前。
云隙打了个嗝,软绵绵趴在桌子上,望着他师父。
崇虚痛心疾首道,“妖神,是老头管教徒儿不严,竟然让他吃了你的修为,现在云隙就在你面前,要打要罚你来处置,我绝不插手。”
云隙脸颊红红,披头散发,醉酒还未清醒,傻乎乎的看了看他师父,打了嗝,笑着道,“好~吃~,千~碧~醉~,好~吃~!还~想~吃~!”
最后那三个字带着花香酒气喷到妖神钦封的脸上,钦封眉宇冷冷一挑,崇虚顿时哀叹悲号起来,说云隙年幼不懂事,平日里作为一只蜗牛从来没干过伤天害理之事,前几日不知怎么就寻到了这亩千碧醉,他这傻蜗牛就知道吃吃吃,哪知道这千碧醉是妖神您为了洗涤妖界污浊,防止反噬自身,才专门将身上万年修为寄放在千碧醉中,养出这么一亩天地绝无的花圃,以等妖界污浊散尽,收回原身。
而这云隙好死不死就在您去洗涤妖界时,啃了您那万年修为花,一啃还啃醉了,竟然贪吃给您全吃了啊!您大人有大量就放他一条生路,他那身上多啃您的万年的修为您想拿走就拿走,莫要伤了他这小徒儿的性命啊。
崇虚捂着袖子痛哭流涕,其中为了表达他这徒儿真的人畜无害,很傻很天真,便催促云隙又化成了小蜗牛,去给妖神老老实实认错,供妖神责罚。
钦封身上所剩的修为与千碧醉中的修为同承一脉,云隙晕乎乎嗅到熟悉的味道之后便努力顺着钦封放在碧玉桌上的手指爬了上去,在四界神子众目睽睽之下爬上钦封的手臂,肩膀,脖颈,爬过那凸起的喉结时还稍稍费了些力,只把剩下三位神子看的无比揪心。
而被爬的那位神子一动不动,颇有风浪在前雷打不动的王者风范,云隙沿着俊美的下巴爬上那张冷清的脸庞上,腹足抓着钦封笔挺的鼻子,一整只蜗牛都乖乖的伏卧在妖神的鼻尖上,他晃着触角,晕乎乎笑道,“你~闻~起~来~好~好~吃~哦~!”
崇虚在旁边惊叹,西子捧心般无比怜爱的赞叹道,“你瞧瞧我这小徒儿,真真可爱至极,每每犯了事我教训他,他都会化成小蜗牛朝我可怜兮兮的摆触角。”说罢,他高声喊了句,“云隙,看师父!”
吸引来小蜗牛的注意,崇虚将两只手弯成圈举在头顶,摆出了个心形的样子,道,“快做给妖神瞅瞅,这么可爱谁能下得去手教训啊!”他忿忿对身边的释尊帝释天说,“是吧,谁忍心啊!”然后得到了释尊和鬼王百分百的赞同。
云隙醉呼呼的扭巴着触角,把两只细嫩的触角来来回回摆弄,弄了好久,才终于舒了口气,仰着用触角搭成的心形卧在妖神的鼻尖上朝他比划,嗨~~~~给你一颗小心心。
“哦!太可爱了!”崇虚在一旁激动。
钦封酷酷的不为所动,从鼻尖上揪开蜗牛小壳,拎着云隙把他悬在空中,探出神识查了查云隙身上的修为,小蜗牛的修为突飞猛进,纯净澄清,其中三分之一都来源于他那千碧醉中放置的修为。
云隙在半空中还在努力扭巴着触角摆小心心,钦封刚想开口,手指却突然一滑,这一滑速度太快,四界神子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云隙噗通掉在了青石砖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啪嚓’。
崇虚惊慌的扑过去,抱住小蜗牛,扭过头愤恨说,“钦封啊钦封,小隙儿不就啃了点你的修为吗,你身为一介妖神就这么小心眼吗,竟然这般残忍的伤害小隙儿!”
仙界鬼界神子配合的在旁边咋舌,就是就是,啃了你的修为你拿出去就行,干嘛伤害小隙儿,简直有辱妖神之名。
于是,原先十分有理的钦封突然就绷不住了,皱着眉去看小蜗牛壳摔坏没,崇虚气呼呼的将他赶走,说道,“明日我就将小隙儿身上多余的修为抽了给你,哼!不要也罢,知道我家小隙儿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小螺壳,还狠心给他弄掉,简直没妖性,这样妖的修为不要也罢,不要也罢……”
崇虚边说边走,在三界神子快离开无境海时,钦封叹了气,沉声道,“罢了,就当是给小蜗牛的礼物了,神尊莫要恼了,本神并非有意伤他。”
崇虚不情愿扭头,手心里的小蜗牛探出壳外醉醺醺的朝钦封摆着飘飘忽忽的小心心,迎风招展,钦封望着他这小模小样,冷硬的唇边划开一抹笑意。
崇虚背过身朝仙界鬼界神子挑眉,乐滋滋的,又故作抱怨道,“笑什么笑,就你自己长得好看一样,哼,我家小隙儿才最好看……”
云隙挑重点和皇帝讲了讲自己化成蜗牛的原因,他师父说这样对方看见他的模样就不会太生气了。云隙这辈子因为怕对方生气所以要化成小蜗牛来认错只干过两次,第一次是在几千年前的妖神钦封面前,第二次便是如今。
他朝皇帝扭巴了会儿触角,终于把自己两根细嫩的触角扭成了一只小心心对着皇帝,慢悠悠道,“我~并~非~此~意,你~莫~要~生~气~”
呐~~,送~你~一~颗~小~心~心~。
他~师~父~说~这~样~子~最~萌~啦。
皇帝对云隙这般模样当真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心底藏着的涩意尽数消失,他本就没有生气,只不过想起自己总是在连累他,心里不大舒服,他说的也是心中所想,这次找到小刺猬,便劝云隙离开自己,别为了他再涉险了。
他肩上趴着小蜗牛,从大理寺往王宫回,天边夜幕低垂,星辰漫空,皇帝忍了好大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朝肩膀上的玉白小壳上瞅,担忧问道,“云公子,你的背壳真的没有碎吗?”
那怎么会有清脆的‘啪嚓’声呢?
云隙正在神识海中寻找阿团,听他这么一问,探出一根触角,理所当然道,“无~,碎~的~是~青~石~砖~”
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