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四界之中的流波山生出了一只狰狞凶悍的恶兽,名叫奎避。是千百年吸收四界恶障污秽而修成的东西,此兽无恶不作,张口能遮云闭月吞没精华,吐出来的恶气能使各界三百年不见天日,所到之处无不日月颠倒,风雨作祟,严重扰乱了四界的生息。”
竹子精骄傲道,“自然,我要说的不是它,而是降服奎避的四大神子,分别为仙界释尊帝释天,妖界妖神钦封,鬼界鬼王伽勒王,人界神尊崇虚。”
听到最后两个字,云隙浮在空中的触角很是纠结的扭巴了一下,想到那疯疯癫癫不靠谱的和尚被称为人界神尊,内心着实很有触动。
“当年,若不是这四神封印了奎避,恐怕四界早就毁于一旦了。凡人大抵都忘恩负义早就不记得了,可妖神录上将当年发生的事记载的清清楚楚。”它叹惋着摸着脑袋上冒出来的嫩竹笋,“四神之中若不是妖神钦封在最后重击杀死了奎避,哪还有这四界的浮屠盛世,可你瞧瞧怎么着,妖神不就是受了伤,被奎避湮灭出来的恶气侵了身体嘛,那三神子竟然在奎避死后将妖神钦封也随之封印在了青西海之下。”
云隙瞧了眼缘非寺前悬在风中的铜铃铛,有些嫌弃竹子精,他说话虽然慢,但好歹都是重点,哪有这般啰嗦。
竹子精看他有些不耐烦,连忙道,“我听那小妖说,最近青西海的封印出现了异常,海面上浓雾滚滚,海水灼热冒泡,好像下面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了一样。你且相信我这兄弟小妖,它可是土地精,只要有土地,天上人间都拦不住它的去路。”
“你说,这青西海的动静是不是妖神钦封要重见天日了?”竹子精自己嘀咕起来,又趴在地上写着它那缎绸子,“也不知这事是好是坏,若有幸我能见到妖神,定然向他——”
“吃~了~你~”,云隙凉凉说,微眯起眼,神情暗了三分,“钦封定然会吃了你,不吐骨不剥皮的吃。”
竹子精猛地跳起来,“哎!那可是妖神,怎会吃我这小妖?你不懂可不要瞎说!”
云隙瞥他一眼,快速道,“奎避的瘴气钻了他的神识中,他已不是八荒之纪的妖神了。”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竹子精捏着下巴,瞧着半空中那团看不清的清明雾气,云隙拢在雾气之中,脸色在竹子精这段话中来来回回的变,速度之快堪比他缩壳,听到竹子精惊讶的询问,便道了句,他看见了,说罢瞬间消失在长生竹林中。
没错,他看到了,他这两根小触角清清楚楚的看到钦封被瘴气钻身之后疯魔的样子,也记得钦封被封印时的天地黯淡,还记得他师父他老人家似悲似喜的说要替钦封多喝上一杯庆功酒。
云隙脑中乱乱的,从来没被这么多事一同卷在脑袋中,他那小小柔软的脑袋装不下太多东西,装的多了,便只想匆匆忘掉,或者在心里狠狠怨一下他那不靠谱的师父外加把他送给不靠谱师父的不靠谱的仙。
他幽幽怨着,终于化成了人形落在屋子里,然后从里打开了被敲了多时的屋门。
在他开门之前,皇帝已经在门外等候了近半个时辰,正打算破门而入看看是不是云公子出了什么事时,云隙便凑的很巧开门了。
“孤以为云公子不在屋内……是谁又惹着云公子了?”皇帝托着琉璃盅说道。
云隙瞥了眼他那琉璃盅,胡乱点了点头,“何~事~?”
“孤今日要回漠魂王宫。”还有后半句皇帝没说出来,不过云隙已经听懂了意思,其一他是被牡丹花关押在千罪宫的人,其二这人此时要历经三鬼煞魂阵的最后一阵祝融火生死危机之刻,他来到这里本就为这人而来,自然也应当随这人而去。
先前他一切都打算的好好的,在琉璃盅里便下定决心随皇帝回到漠魂王城,然后先吃上一顿似锦苑中染了蜜的——咳,不是,然后唤青瀛来此一聚,看是否能解了皇帝身上的三鬼煞魂阵,若是能解的了,他取了冤魂釜转身便走,若是解不了,就陪着皇帝一次又一次历经祝融火,直到他再也救不了他,看他湮灭在火中,也算是仁至义尽。
可现在青西海出现了动静,此事虽说不急,但骇人的很,若真的是妖神钦封的封印出了问题,等钦封出来,四界很有可能会再遭受六千年前奎避恶兽大灾,那时还有四大神子相助,如今神子皆散,消失在四界之中,谁都说不准那三神子是否还尚存,又身在何地,寻不来帮忙,想想便觉得不靠谱。
若他不管,放任青西海动静的话……云隙仿佛已经看到那被人称作人界神尊的崇虚——他那师父捏着一根羽毛来来回回往他那小背壳里戳的悲惨经历,边戳边说着,你这小妖,为师是怎么教你的?要不要为师先起个头,带你回忆一下本派门规是怎么唱的?
……
云隙耳旁魔音绕耳,仿佛又听到了他师父粗狂跑调的破烂嗓子吼着大河向东流,天上的星星三千抖,嘿嘿嘿嘿抖三抖,生死之交一碗酒啊,嘿嘿嘿嘿依儿呀,该出手时就出手,你不出手我出手,我一出手就把你揍……
“这~个~,给~你~。”云隙脸色不好的将小青瓶送进皇帝手中,“若~遇~冥~火~,它~可~暂~时~救~你~。”
“云公子不随孤一同回宫了?”皇帝无意之间语气轻了下来,“云公子若是遇到了什么事——”
“你帮不上忙。”云隙打断他的话,说罢,却见皇帝紧抿薄唇,神色黯淡,他心里不知怎么一慌,“我~~”
皇帝苦笑,“对,我帮不上你,你是妖,法术高强,我不过是将死之人。”
“云公子。”皇帝抬眸,“你到底为何而来?”
云隙怔怔望着他未被遮住的右眸,静默了,然后探手过去轻碰皇帝冰凉的面具,在皇帝握住他的手腕时,他勾唇,“为~你~。”
他加快速度,“此时我遇上了些不得不亲自前去处置的要事,给我二十日的时间,我会尽快赶回来,等我回来,我便告诉你,我为何而来,你身上的冤魂釜又因何而来。这小青瓶你且拿着,活到我回来的时候,只有你活着,才能知道你想知道的。”
皇帝从未停止怀疑过这小妖三番四次接近自己,救自己的目的,每每想问,都只能得出些无关紧要让他陷入更深疑惑的泥潭,如今初见他这般真切剖析,大抵是真遇上了些紧急的事,才不得不向他道出这么长一大溜的话。
“好,我活到等你为我解答的一日,不过现在,我只想请云公子回答我一个问题。”
云隙被他深深望着,心里平静了些,歪着脑袋道,“什~么~?”
“我们从前见过吗?”皇帝握住他的手腕,手心干燥温暖,这种温度让云隙感觉非常舒服,微微笑了笑,歪了下脑袋,“见~过~,你~这~么~大~的~时~候~”他用手稍稍比划出了一段距离,不长,大约就一个手腕到肩肘的距离。
这种距离常出现在三四岁娃娃身上,皇帝看着这段距离忍不住笑起来,“孤知晓了。”
他说罢又道,“哎,你这样很像孤养的小蜗牛。”
总是喜欢歪着柔软小小的触角,一副懵懂无辜傻乎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