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时的事, 果妹许多思忆不起, 譬如哥哥南橘跟她说,她小时候见过赵启谟, 那时赵官人一家就住在他们家隔壁。果妹想那时我还很小很小, 整天脑子里想的就是饿和吃, 哪还记得什么俊美非凡的赵官人呢。后来,仔细一想, 确实有这么个人影, 一点也不亲善,总是穿着华美的衣服。记得哥哥曾牵着她的手, 在港口追随, 喊赵官人的名字, 然而他并不理会哥哥。
十四岁那年,果妹听到哥哥和娘的一次谈话,她不是有意偷听,她想进屋去看弟弟, 在门口听到娘说:“果子, 他不只是男子, 他还是位大官,怎么和你过一生。”果妹险些惊呼,她捂住自己的嘴,将身子藏在门后,她听到哥哥说:“我们约好一起过日子,他不娶我不婚。”
果妹顿时恍然, 为什么哥哥之前,总是不肯成亲。哥哥还没发财前,在衙外街就有许多女孩喜欢哥哥,他却从来不理会,原来,他喜欢男子。而那个男子,还是位大官。
在港口长大的果妹,小时候曾见过两个男子被人一群人拉扯责骂,稍年长那位还遭人暴打,他的伙伴痛哭拦阻,场面相当混乱,围观的人无数。从两家人的责骂声与及事后人们谈起时的嗤笑中,果妹知道这是两个男子相爱的怪事。小果妹觉得他们很可怜,被人打,遭人骂。
得知哥哥的秘密后,果妹伤心了很多天,她怕哥哥有天也会被人打,她年纪不大,已经明白这是很严重很可怕的事情。娘很担心哥哥的事,有好几次果妹看到娘偷偷地揩泪。就爹还不知道,果妹想,她要帮哥哥瞒好这件事。
每次哥哥在家,媒人就闻风而来,非常呱噪,看到这些媒人,果妹想赶她们出去。娘已经很苦恼了,她们还要来增添娘的烦恼,而且哥哥又不想成亲,这些人好讨厌像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
在果妹记忆里,她很小的时候,就常趴在哥哥背上。哥哥背着她满大街瞎跑,哥哥总是将好吃的分给她吃,那时光很开心很开心。长大后常听娘说,她小时候要不是有黄婶一勺糖,邻居们几个鸡蛋,她早被饿死了。果妹想有哥哥在,我才不会被饿死呢。
自有记忆起,家里就很穷,没爹,娘身体又不好,哥哥就去干各种活,挣钱养家。这个家,要是没有哥哥,根本撑不到爹回来,说不准自己早就被放在城外的紫竹寺门口,和其他饿得哇哇哭的弃婴一样。就是侥幸能长大,命运也截然不同。
果妹不觉得哥哥喜欢男人不好,哥哥哪一样都很好,他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果妹很好奇,那位被哥哥喜欢的人,是怎样的一个人。
后来,果妹听到了这人的名字,他叫赵启谟,是位很厉害的人物,他是位探花郎,他在南剑州当官。他就是小时候见过的那位穿锦袍的傲慢男孩,他和哥哥打小就相识。
果妹觉得这是很美好的事情,就像她小时候认识七哥,长大了,对七哥便有一份眷恋之情。这是一份不能为他人所知,偷偷摸摸掖着的情感,有些忧伤有丝甜美。
可是七哥人很好,那位穿锦袍的男孩,对哥哥不理不睬。
在果妹眼里,她哥哥是城东最好看的男子。
哥哥很爱美,哪怕是以前穷的时候,他就是挨饿也要去扯布做条像样点的裤子。哥哥长得好看,很漂亮,他头发柔密皮肤白,眉眼如画,他笑的时候,特别温和。
哥哥不只长得好看,还很厉害,在京城开珠铺,到海外贩香药。
在果妹心里,这样的哥哥,不比那位当官的赵官人差。
她心里开始担心,赵官人是否会对哥哥好,他们李家现在很有钱,可是他们家只是平头百姓。
哥哥夏秋会去南剑州,别人问起,娘说他出游,果妹知道哥哥是去见那位赵官人。果妹也想到处走走,但是她已到了不许出闺房的年纪。果妹也想见见那位赵官人,看他长大后是否变了,是否对哥哥很好。
前来家里说媒的媒人,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消失,大概因为娘不让她们来了了。娘肯定也和爹盘出哥哥的事,爹总觉得愧欠哥哥,没有逼迫哥哥成亲。
时光流逝,哥哥二十三岁了,他不是去南剑州,便就是出海去,待在刺桐的时光不多。果妹不觉也已十五岁,那些被赶走的媒人,又都聚集过来,这次说媒的对象,不是哥哥,而是自己。幸好爹和娘说,她还小,还不想婚配。
阿七有老婆,也有个两个孩子了。
他每次来找爹聊天,总是笑呵呵,日子似乎过得不错,果妹也替他开心。
对于婚事,果妹感到心烦,成亲后,她就得离开家人,这个家,她不舍得离去。她背着二果,爬上楼亭,眺望海港的景致,她从小就觉得风帆很漂亮,很自在,她有许多遐想,但是她知道她是女子,她没法出海。
“二果,哥哥的船就要回来了。”
果妹指着风帆,二果腻歪在姐姐怀里,他奶声奶气说:“哥哥说要给我带只会唱歌的贝壳。”
二果像哥哥一样有头柔软丰茂的头发,皮肤白皙,眉眼秀美。家里人都说二果是生来享福,不像她和哥哥,小时候遭那么多罪,二果命真好。
“阿姐,贝壳会唱歌吗?”
小二果继承李家人的基因,爱美,聪明。
“会的,阿姐小时候和哥哥去海边,哥哥就捡到一个会唱歌的贝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