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洪州后,赵启谟一门心思全扑在职务上,无论早晚都在官廨里处理事务,有时,夜晚干脆在官廨过夜。瑟瑟自然知道赵启谟对她没那方面的需求,赵启谟待女子温和,即使是瑟瑟,也从不曾有句责备或冷语。但也就是因此,瑟瑟乐意留在赵启谟身旁,哪怕是服侍他一辈子,她也甘之如始。
来洪州两月,洪州的大小官员,赵启谟都打过照面,洪州蒋知州是位老头子,此人在地方上任职多年,从九品小官一步步往上爬,是位老官僚,老油条。蒋知州对于这位京城派来监州的十九岁小青年,压根没放眼里,明着殷勤暗地里排挤,想毕竟是刚任职的官员,经验欠缺,能有什么能耐。可惜蒋知州这套伎俩没两天就被赵启谟看破,赵启谟知道这人地方势力大,还有后台,也不明着来。起先假装怕事忍让,让这人以为赵启谟好欺负,直到蒋知州遇着急事,需要向下级发布命令时,赵启谟这才卡他的公文,不给予签署。知州的命令需要通判一同签署,同理通判的命令也需知州签署,双方互为牵制。然而身为通判,可是皇帝直接委派的官员,惹急了,直接报告皇帝。当然一旦形成你整我,我整你的恶性循环,就相当麻烦了。
蒋知州心里有火啊,他虽然专横,不讲理,可他这是重要的公文,关涉到民生。
老头子脾气不好,直接当同僚面将赵启谟一顿指责,什么不顾百姓死活,延误民生,罪不可赦。赵启谟冷冷说:“即是要粮运,何不等秋粮熟,州仓空乏,空劳民力而已。”话语说完,便将记录州仓粮食的一沓本子甩在案上。“我今日,不是以一个晚辈和你争执州事,在这官廨里,我便是一位通判,州中事务无论大小,我皆会过问,这便是我的职责。”赵启谟大义凛然,慷慨陈词
因赵启谟说得有理有据,被突然打脸的蒋老头只得忍了。
知道赵启谟这位探花郎实在不好惹,自此之后,州中事务蒋知州都会和赵启谟商议。蒋老头是个能吏,做事风风火火,粗暴急躁,赵启谟缜密、内敛,倒也是互补。
自此赵启谟得以施展才干,他博学强记,能力过人,州中大小事,无不在他脑中,任你是狱讼听断、赋役、户口、水利,他也样样精通,把蒋老头治得服服帖帖。蒋老头不再当赵启谟是位小后生,赵启谟待蒋老头也不再玩阴的,和睦相处,共同处理州事。
搞定蒋老头,在下属面前树立威望,赵启谟这通判当得风生水起。
日子过得飞快,不觉已是第二年夏时。
一日赵启谟和同僚喝酒,同僚见他身边无妻子,问他婚配没,赵启谟说已有定聘之人。许多官员外任不带家眷,所以同僚也不当一回事。
外官赴任道途艰苦,外官不如京官舒坦,可外官俸禄高啊。
喝得小醉归宅,瑟瑟过来服侍,跟赵启谟说有位刺桐商人求见,恭候多时。瑟瑟本来在帮赵启谟更换衣服,赵启谟连忙起身,外袍领口的扣子都没扣好,便急匆匆去会见。
来人却不是李果,而是一位姓戴的瓷商,看着还有几分眼熟。
“我是阿七,见过赵官人。”
阿七起身行礼,十分恭敬。
“坐。”
赵启谟示意坐下,在阿七自我介绍后,赵启谟立马想起他是谁。
“正好要往景德镇购运瓷,路过洪州,受友人南橘所托,送信一封给官人。”
阿七不说闲话,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上。赵启谟接下,拿在手上,并不急于打开。
“南橘回京了吗?”
“说是不过去了,南橘他啊,正打算去当海商。”
阿七很佩服李果这点,敢闯,胆大,哪里都敢去,什么生意都想做。
“怎么突然要去当海商?”
海贸极为危险,将身躯托付于鲸波上,一般遭遇触礁、风暴,人船并没;更别说番地险恶,海寇打劫,船员怀歹心之类的事了。
“我也问过他,是觉得珠铺一年所挣,不如海商一趟来回,尤其泊运香药,更是一本万利的事。”
果子热衷挣钱。想挣大钱,而且他也有地理之便。
“还说,若是运个几年香药,何愁拿不到一个承务郎的官职。”
阿七笑着摇头,果子不只想当巨富,还想赚个一官半职呢。
“这是拿命去换钱。”
赵启谟不忍心李果去当海商,若是船翻了呢,若是他像他爹一样,被困在海外呢。
“我也劝过他,不听,官人说他两句,他还肯听。”
阿七在赵启谟小时候,没有和赵启谟相熟,但是从李果那边,他也知道赵启谟是李果交心友人。
两人在堂上交谈几句,天色渐黑,赵启谟起身说:
“我看天色不早,阿七便在这里住下。”
就让阿鲤领阿七到房中歇息,并且准备食物。多亏这人路过,帮忙将李果信捎来。
夜里,赵启谟读阅李果的信,李果写了厚厚一沓。他字丑,错字别字多,赵启谟并不嫌弃。李果谈了京城珠铺大卖的钗簪,也讲述回刺桐后发生的事,他添了一个弟弟,还有卖花汉子和书生以及女童的事,还有述不尽的相思之情与爱语。因着李果文化不高,直抒情感,不似文人那般含蓄婉转,那些我想你,想亲你的词语,也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情况下写下。好在信密封得牢实,阿七没有好奇拆看,以阿七的人品,他也不会做这种事。
书房里,赵启谟拿着李果的信,不时绽出笑容。瑟瑟侍立在旁,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赵郎君在她面前笑得这般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