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 李果在铺中和一位给人理发缴脸的刀镊妇谈生意。妇人唤袁婶, 是位四十来岁的老妇,说话风趣, 浑身是戏。老妇先前来买过一对珍珠耳坠, 说是帮他人买, 让李果给她些跑腿钱。换是其他店家,看到这种上门索钱的人, 大抵都是赶出去。然而李果却不这么想, 李果打小在穷人堆里长大,知道要个跑腿费不为过, 何况刀镊妇出入深闺大院, 服侍的都是妇人小娘子, 而这群人,却也正是买珠的人群,这分明是条挣钱捷径。李果多多让利给老妇,托她帮忙在妇人、小娘子耳边游说, 介绍她们买珠。这是你挣我挣, 皆大欢喜的事。
“呵呵, 小东家真是爽利人。”
老妇领了分成钱,往腰间一塞,起身行个礼。
“多亏袁婶照拂,下回可得多介绍些生意。”
李果起身送行,一脸笑容。
“哎呀,你这小东家真是多礼, 留步留步。”
老妇把手帕一扬,扭着桶腰走了。
看着这位黑肥的刀镊妇,风情万种离去,周政敏张着的嘴,才缓缓合上,托腮问李果:“她这回卖了多少?”
李果躺回围椅,悠然说:“四千缗,分了五百与她。”
“她说是卖的四千,谁知是多少,怎么还分五百给她?”
老妇看着就是个精明的人,必是吃了买家吃卖家。
“我们有钱挣便好,管她那么多,这人嘛,无利不起早,她挣头多,帮我们卖珠就也勤快。”
李果把生意这门学问,可算是看得透彻,他自幼对挣钱便极为热爱,也肯钻研。
“李东家这用的可算奇策,然而终究也不是正经的门路。”
李掌柜停下记账的动作,微微笑着。
“知了知了,我去正店逛逛,好歹厚着脸皮,去拉拢几个贵人。”
李果起身,整理衣领、袍袖。他本就爱美,近来出于生意需要,越发讲究穿用。
“果员外,你酒少喝些,喝了酒就朝人笑,怎么行。”
周政敏可是见过李果喝酒后的样子,这人毫无自觉,要是有人趁他喝醉占他便宜呢。
“我和你一起去吧。”
周政敏放心不过,也起身整理衣物。他那身袍子,不说已穿旧,下摆还皱巴巴,像团干菜。
两人正交谈间,见到一个人影冲到店铺里来,蹲着身喘息。
“登……登……登科了!”
阿鲤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登科?”
周政敏一脸茫然。
“阿鲤,你是说赵舍人他登科了?”
李果激动地一把揪住阿鲤,阿鲤用力点点头,李果大力抱住阿鲤,呵呵呵呵傻笑着。
“赵舍人,可是在广州见到的那位世家子?”
李掌柜笑语,虽然和他无关,可李果有位当官的友人,自然是件大喜事。
“哇,那还得了,往后我们果员外岂不是要官商勾结啦!”
周政敏这也才反应过来,把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线。
“别胡说,赵舍人会是位好官。”
李果乐呵呵纠正这“官商勾结”的说辞,虽然他心里明明很受用。
“李东家,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得打赏。”
李掌柜打开锁钱财的抽屉,他知道规矩。李果立即过去,抓起一把,就往阿鲤怀里塞,嘴里说着:“辛苦阿鲤,收下。”
阿鲤不客气收下,行礼道了谢。
“阿鲤,你先歇歇脚再走。”
“停不得,我还有其他事,这边告辞了。”
阿鲤急匆匆离开,今日赵宅的仆人,都忙得不可开交。赵二郎登科,是何等大事,不说往来祝贺的一波波客人需要接待,他这个二郎贴身的仆人,还得服侍二郎去酒宴应酬,真是主人风光,仆人沾光。
阿鲤离去,李果抬手看着手指上的戒指,脸上露出谜之微笑,大抵是在想着婚誓、官人之类的事吧。明明世俗不容,想起却止不住偷乐。
真有种夫君登科,诰命在即的错觉。
“赵夫人”正冲着戒指傻笑,就听到一个响亮的声音问:“我家郎君想购颗五分珠,有好珠子吗?”
李果抬头,见是一位穿着黄义衫,腰系镀金宽带的权贵家仆。喜出望外,想着今日到底是什么好日子,双喜临门这是!
李果提上装珠的剔黑珠箱,正要和阿合离去,李掌柜说:“把阿小也带去,有事好差遣。”
阿合领着李果来到城东一栋豪宅外,李果想着,果然够气派,难怪一开口便要五分珠。
李果那家小小的珠铺,五分珠已是镇店之宝。
这趟送珠上门,不只是李果、阿小两人,还有周政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