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志进去一看,明窗净几的,地上纤尘不染,一色床上用品都是雪白雪白的,而且房间朝向也好,又宽敞,说实在的,比他现在租住的公寓还好呢!
他喃喃着说不出话,只是感动,就听冼淼淼又说,“你要是想录歌的话,也可以去公司的录音室,明天我去跟胡总打个招呼,就什么都有了。”
人家方方面面都给考虑到了,就是亲妈来了也不能更周到,自己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宋志不善表达,只是不住的说着谢谢,然后眼眶就渐渐的红了,要不是顾忌到冼淼淼还在,说不定真就要掉几滴男儿泪了。
冼淼淼不是没看到他的变化,只是眼下情况紧急,实在不能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感动上,便装着不知道,往地板上一坐,又拍拍眼前的位置,示意宋志也坐下,“来,有些事儿我得问问,坐吧。那个叫卓鸣的你认识吗?之前跟他或是他的经纪人、公司的人接触过吗?听任栖桐的意思,那些歌你根本就没对外发布过,那又是怎么到了他们手里的?这事儿你之前知情吗?”
宋志刚要说话,冼淼淼的电话就响了,是谢磊。
下班之后他就回家了,难得自己做了顿饭,又看了场球赛,之后还慢吞吞的洗了个澡,这会儿才出来。因为他对歌曲什么的也不感兴趣,就没看颁奖典礼,只是刚才躺着刷手机的时候才知道网上都炸了锅,于是赶紧打电话给冼淼淼,问有没有什么事是自己能帮忙的。
冼淼淼一眨眼,看了看“衣不蔽体”的宋志,“还真有,你现在就去还没关门的不拘哪个商场里买几套男士换洗衣物出来,休闲款的,还有那些个你觉得你们男的平时会用到的都买些来,注意安全,买完后马上送到原来邓清波住的公寓来。”
宋志一听这个就是给自己的,当即涨红了脸,很不好意思地说,“冼小姐,真是不用这么破费的,我家里有衣服。”
“你现在还回得去吗?”冼淼淼道,“估计你家附近现在都被娱记和狗仔围得水泄不通,怎么可能进得去?”
就算不是宋志,恐怕任何一个出入他家的人都要被逮住问个底儿朝天,难进难出,中间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再出什么乱子……有那个闲工夫,还不如去外面买呢!
宋志一听,也就讪讪的闭了嘴,不说话了。
见他这样,冼淼淼反而笑了,“这些小事你真不必放在心上,于公,咱们是合作伙伴,我有义务保障你的正常创作环境;于私,我非常欣赏你,而且你是任栖桐的好友,我就更该这么做了。就说咱俩吧,虽然关系没有跟任栖桐来的那么亲近,勉强也能算得上是朋友吧?既然是朋友,又何必为了几件衣服计较?”
论起忽悠人,冼淼淼自认比不了小舅舅尚云清,但对付宋志这样的老实人还是非常游刃有余,当下几句话就把他说的哑口无言,而最初的不安和拘束也多少消散了些。
平静下来之后,宋志才开始回答刚才冼淼淼的问题,只是头一句话就把冼淼淼给吓得够呛:“这事儿,怪我。”
岭上这家公司只有十几年历史的公司主推歌手,旗下有几个个人歌手,还有两个代表的男团女团。因为专攻音乐,多年来倒也积累了不少人气,击倒了不少老牌公司,现在虽然还跟其他竞争对手维持着三分天下的局面,但在国内音乐圈已经隐隐有成为未来带头大哥的趋势,而负责卓鸣的经纪人郭松跟宋志还真有那么点儿关联:是大他几届的师兄。
差不多半年前,郭松辗转联系到宋志,说听了他跟任栖桐合作的专辑后觉得不错,想跟他约几首歌。这种事本来就是很平常的,加上又是校友,宋志也没多想,就给了。
半个月后,郭松再次找到宋志,说那首歌上面觉得不错,已经决定要给他们公司的新人当做出道曲目,然后公司还想多要几首,如果可以的话,希望给这名歌手发迷你专辑。又说有他在,就一定能选上,到时候两笔款子一起结,这样还能方便一点。
类似的买卖宋志也做过几次,确实有不少大公司会嫌一首歌一首歌的结算太麻烦,如果后面还有合作的话,比较倾向于一起结算,所以那会儿他真就没起疑心。
谁知郭松第二次拿了宋志的歌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非但没主动联系,就连当初说好了的两个月之内给回音也好像成了空头支票。
宋志这才有点急了,鼓起勇气打电话催,结果对方的态度跟当初要歌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变得极其不耐烦。
“着什么急啊?我们这么大一公司难道还会赖你几首歌不成?节假日演出多,财务那边忙乱的很,等着吧!”
宋志就是个软和性子,对方都这么说了,他也没好意思逼得太紧,真就回去老老实实等着。
结果这一等又是两个多月,中间宋志又更新了一台机器,手头的存款都花光了,刚接的几个单子还没交上去,经济骤然紧张起来,这才被迫再次催款。
又催了差不多半个多月,郭松才打给他三千块钱……
“三千?!”冼淼淼不禁瞪圆了眼睛,追问,“你给了他几首歌?”
宋志想了想,“大约八/九首吧。”
“这么多歌就给你三千块,打发要饭的吗?!”冼淼淼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后来呢,你就没再要?怎么不去告他!”
这要是换成当年那个还住地下室的宋志,三千块无疑是天文数字,可眼下今非昔比了,他早就因为跟任栖桐的合作成了作曲圈子的新秀,身价倍增,不要说八、九首歌,就是一首歌三千块也算侮辱人了!
见宋志一副受气包的样儿,冼淼淼也有点儿哀其不幸恨其不争,忍不住数落道,“你也是够可以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也得有个限度吧,那都是你的心血啊!卖出去了你怎么不盯着点儿?而且他发的歌好歹你也听听吧!现在倒好,人家拿着你的孩子去卖了钱,特么的还获了奖,你这个亲妈还被蒙在鼓里做梦呢!”
她这话说的不可谓不重,一般关系不特别铁的成年人估计都受不大了,但宋志非但没有恼,反而十分感动。
北漂这么多年了,还从没有人用这样的语气骂过自己。冼淼淼越是这样,就越证明她真是为了自己好,真拿自己当朋友。
而宋志转念一想,又觉得悲从中来:她一个只合作过几次的人对自己都这么好,偏偏自己的师兄要拿着自己当傻子耍……
冼淼淼骂完之后尤不解气,就开始琢磨怎么整这个郭松,最好能把他上面的人也狠狠扒一层皮下来。她还就不信了,如果不是上面默许,助长这股不正之风,郭松区区一个经纪人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是吃了一头熊还是一只豹!
想了下,她突然双眼一亮,两只手猛地一拍,对宋志说,“你现在就给郭松打个电话,就说你从网上看到这件事儿了,问到底怎么回事。对了,别忘了录音,这都是证据的。”
现在宋志很有点儿唯冼淼淼马首是瞻的意思,她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当即掏出自己那部已经局部掉漆的老款手机拨起来——冼淼淼都怀疑那电话能不能录音。
宋志一连打了三遍对方都不接,冼淼淼就示意他继续打,然后一直到第五遍,郭松才接了,而宋志刚一开口,郭松就破口大骂起来:
“好你啊,这事儿是你捅出去的吧?我不就是给钱给的晚了点儿吗,至于吗?什么?x你妈,用你的歌怎么了?那是看得起你!不然有本事的话你倒是自己唱去啊,去啊!以为自己搭上冼淼淼就了不起吗?别做梦了,那妞儿有的是钱,多的是人想跟她献殷勤,就是那个姓任的人家自己不也能写,现在还记得你是谁啊!别以为合作过一次就是娘,人家就要管你一辈子,装什么大头蒜呐!有本事告我去啊,告我去啊!告诉你,老子的事业要是毁了,你也别想好过!”
说完,就恶狠狠地挂了电话。
假如说之前宋志心底多少还存着一丝侥幸,比如说是公司领导强迫,郭松自己也没有办法之类的。只要郭松解释,哪怕是狡辩呢,他心里多少能好受一些。
可现在,事实真相就这么赤果果的摆在面前,像刚被宰杀的牛羊一样开膛破肚,鲜血淋漓,宋志突然觉得全身冰冷,一股寒意从骨子里头蔓延开来,几乎连手机都抓不住。
这就是他信任的学长?他曾经欢欣鼓舞,以为在茫茫人海中遇到老乡的那种热情和兴奋都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实给了他迎头一击,几乎将他打的魂飞魄散。
冼淼淼先拿过他的手机,确认录音清晰且没有遗漏后才安心,只是到底怕宋志心软,就立刻复制一份后发到自己手机里,这才算是完活。
见宋志这个丧魂落魄的样子,冼淼淼心里也不好受,被人背叛的滋味她深有感触,确实铭心刻骨,叫人一辈子都无法忘却。
可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宋志糊糊涂涂过一辈子,还不如现在就把脓包挤破,将腐烂的地方切除,流出鲜血,这样才能彻底长好。
冼淼淼刚要出言安慰,任栖桐就打了电话过来,“抱歉,我给你惹麻烦了。”
他捅了篓子是痛快了,可需要善后的,可不就是冼淼淼?
冼淼淼倒不在意,还转达了尚清寒的话,笑道,“外公夸你呢,这可是不容易。”
任栖桐一听,果然也笑了,就觉得老爷子真是心胸宽广、魄力非凡,这要换做一般人,得知有人给自己的宝贝孙女捅了天大的篓子,还不得气炸了!又怎么可能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