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鸿又是一个手抖, 但这次顾封稳稳的帮她扶住了杯子。骨瓷的茶杯被他托在手心, 黎鸿颤颤巍巍地转头看他,便见顾封微微笑着, 伸出右手替她紧了紧捏着杯把的手指, 温声道:“小心点。”
黎鸿:“……”
殷鸣简直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彻底弄懵。他看了看黎夫人,又看了看顾封,视线最后停在了黎鸿被顾封握着, 却没有甩开的手指上。
殷鸣的喉结滚动, 压低着声音道:“黎夫人?”
黎夫人抬头见殷明面上颇有难以置信之色,便猜到了殷鸣的未尽之语,笑道:“殷鸣, 时间不早了, 你父母也该担心了。我让鸿鸿送你回去吧。”
黎夫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从小耳濡目染的殷鸣当然清楚。这是逐客令, 也是警告。殷鸣的父亲忙于政治,母亲忙于巩固自己的地位,从未有人真正关注过他。他绝不能出事,是因为他是总统的儿子,是殷氏的二子。他的父母只需从军部得知他安全的消息, 便不会多问一句。
他们太忙了。
黎夫人不可能不明白其中关卡, 否则最初也不会请他回自己家吃这顿饭。但这时候殷鸣倒宁可自己没有来吃这顿饭了。
不来就不会遇见顾封,不遇见顾封,也就不会听着这般让他作恶的事。
殷鸣见黎夫人不仅没有阻止的打算,甚至隐隐赞同, 眸色便微微冷了下来。他对黎夫人道:“那我便告辞了,多谢您的招待。”
黎夫人颔首,指使黎鸿送客。
这点礼数黎鸿还是明白的,于是她起身换了鞋,安排车送殷鸣先回学校。
黎鸿原本以为她一出门,车和司机便应该停好了,却万万没想到她走出院子,院外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这时候黎夫人才给她发了简讯,告诉她司机过来还要一会儿,要她等一会儿。
黎鸿握着通讯上的消息,一阵沉默。等一会儿,一会儿是多久?
她迟疑了片刻,对殷鸣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屋子去,等司机来了再出来?
然而黎鸿的话尚未说完,殷鸣看向她,眼中的情绪翻涌激烈,最终停留于黎鸿的漆黑而平和的眼眸上,又归于平静。
他忍不住想起自己记忆中的“黎鸿”,那位“黎鸿”看着他的眼神总是亲昵而欢喜的,虽带着他当日里觉得厌烦的炽热,没有此刻半点的稳重自信,却满心满眼都是他。
他对于那名“黎鸿”的记忆只剩下的烦不胜烦,但回想起来,他又似乎从未真正想过去了解她。
所以他才会在院墙上第一次见到违反校规的黎鸿时而感到惊讶,又在她展现出同黎夫人一般在机甲程序上的天赋时感到不可思议,在被她救下打趣时才会觉得心悸。
他想要解除婚约时,黎夫人不知从何处探听到了他的想法,特意来见了他一面,对他道:“你从未想过要了解我的女儿,又凭什么来否定她?”
当时当日的殷鸣不屑一顾,只觉得黎夫人溺爱独女过度,连是否好歹都分不清。如今想来,若是当初听进了这句话,或许他就不必在黎鸿为顾封违反校规的时候,方才发现她的笑容美丽——更不会当她成为了顾封的后辈后,才发现她的天赋与自信。
殷鸣一方面非常清楚这一点,另一方面,他有忍不住觉得委屈。
——当初的你不是非常爱我吗?为了我甚至不惜性命。如今只是出现了顾封,你为什么就不再在乎我了?你所谓的喜欢,原来是这么容易动摇的吗?
殷鸣忍不住低低,心怀祈愿问道:“这是报复吗?”
黎鸿:“什么?”她看起来莫名极了:“我为什么要报复你?你并不是我的敌人。”
黎鸿认为自己并未说什么伤人的话,但殷鸣的脸色却变得煞白。
黎鸿见他神色不对,不免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在洛星上受了伤,开口道:“你真的没有受伤吗?需不需要我帮你联系医生,做下检查?”
“……不用了。”殷鸣深绿色的眼睛里,黎鸿凝成了像,他勉强笑了笑,“谢谢你母亲的招待。”
黎鸿瞧着殷鸣的状态,怎么也无法昧着良心说他健康无虞,她原本想要看在对方好歹为她提供过安全坐标的情面上,再多劝一句,黎家的司机终于到了。
殷明如获大赦,匆匆与黎鸿道了别,便钻进了车里摇上了窗户。
黎鸿见着漆黑的悬浮车远离,眼中并无特别的情绪,但她叹了口气。
顾封听见了这声叹气。
他默不作声走到了黎鸿的身边,侧过头去,听不出好恶的开口:“你知道他喜欢你。”
黎鸿顺口解释:“算不上喜欢,大概还是不甘心占多数吧。”
话说了一半,她突然顿住,回头看了眼顾封。
顾封站在夜色里,眉目间的情绪寡淡,看似喜怒皆无。连他身上的气质,都稳重的很,看不出半点儿浮躁。
黎鸿见着这样的顾封,闭嘴了片刻问:“我的鸟呢?”
顾封回答:“丢不了。”话必,他似乎觉得自己对黎鸿的口吻太过生硬,补充道:“顾桐会照顾好,如果你希望,明天它就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