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筵渐渐从梦中醒来,微微动了动身体, 便发现了躺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因为病床不够宽, 叶迎之又怕扰了他,所以只是压着一个床边蜷在那里, 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梦中也不甚愉悦。
迟筵只是看着他便觉得心中满满的, 暖暖的,忍不住弯起嘴角笑了笑, 努力向床的另一边挪了挪, 然后伸出手,试图将爱人向床中央推一推。
可是他力气太小了, 非但没能把叶迎之挪向自己这边,反而将本就睡得不太安稳的男人惊醒。叶迎之睁开沉黑色的眼睛,坐起身来,微微倾身凑过去在迟筵眼皮上印下一个早安吻:“怎么不再睡一会儿?”
迟筵弯着眼睛,轻轻摇了摇头。他现在每天有一半多的时间都被拿来睡觉,能见到叶迎之的时间越来越少,所以他有时候疲倦得很了,也要拉着爱人的手强撑着听对方说话。怕的就是有一天, 自己再也听不到了,是以越发珍惜最后这段时光。
其实他昨天晚上睡得不是那么熟, 叶迎之离开的时候他是有感觉的。但他却不知道叶迎之是什么时候回来睡到他身边的。他知道叶迎之很忙,很累,每天都有无数的工作要做, 有数不尽的事情要打理,昨天也一定是哄他睡着后赶去公司处理事务了。但就是这么疲累的情况下爱人还要抽出大量的时间在病房里陪着自己,这份爱和关怀让迟筵心中酸软成一片,却又自私地不舍得拒绝。
他自己的身体情况,他自己清楚。他知道自己最好的结局恐怕就是突然在某一天睡着了,然后再也醒不过来。没有痛苦,永远怀抱着第二天醒来再看见叶迎之的希望,就也不会那么不舍,那么放不下。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越来越短,所以忍不住就想霸道地多霸占一会儿,忍不住就想让叶迎之再多陪陪他。
“……迎之,多陪陪我好不好?”这样想着,他倚靠在叶迎之胸膛上,轻轻喃喃出声。
我舍不得你,我真的,舍不得你。我不怕死亡,我只怕死亡让我们永远分离。
“一直陪着你呢,小宝贝。”叶迎之轻声笑着,温柔地啄吻着迟筵的脸颊,从眼睑一直吻到耳垂,再吻到脖颈,感受着爱人单薄的身子软软的、完全的偎依进他的怀里。不由自主地将人搂得更紧。
“昨天不是和你说过了么?不会让你有事的。信不信老公……”
“不仅要陪着,还要多亲亲我,多抱抱我。”迟筵半闭上眼睛,随口嘟囔着。
“好,都听你的。”叶迎之听着他任性的话却只觉得心里越发柔软,把爱人抱到自己身前,从后面环抱着他坐着,“乖,再睡一会儿,养好了精神我帮你洗澡。”
“迎之,我不想住院了,我想回家,回咱们的家。好不好?”迟筵小声求着,偏过身子反搂住叶迎之的腰。虽然这一整层就只有他一个病人,各方面环境布置也并不比家里差,但感觉总是不如家里好。
他和叶迎之的家……这两年回去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是真的很想回去。
叶迎之黑眸愈深:“好,不过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海了吗?我带你去海上玩好不好?玩完我们就回家,不住医院了。”
两人贴在一起,相互依靠着喁喁私语。直到迟筵最后实在支撑不住地闭上了眼睛,叶迎之看出他的疲惫,才哄着他睡着,把他轻轻放到枕头上,摆了个迟筵习惯的舒服的姿势,给他掖好被子,自己退到一边坐到凳子上,像昨天那样安静而专注地凝视着自己熟睡的爱人。好像能这样一直看着对方他就心满意足,永远不会腻了一样。
其实有一点迟筵一直不知道,自从两年前他的病确诊之后,叶迎之就把公司的全部事务丢到一边,也不再出席任何社会活动,除了在医院陪他治病,其他那些借口“外出开会”“去分公司处理事情”的时候,都是在外奔波着为迟筵求医问药。因为不想让爱人心里有负担,兼之一直以来得到的都是负面消极的消息,希望愈加渺茫,他更不敢让迟筵知道影响心情,所以从没有和迟筵说过,全部以工作为托词掩盖了过去。
等迟筵彻底睡熟过去之后,叶迎之才轻手轻脚地取下自己的外套,从里面翻出一张黑色卡片。打开反复看过几遍。卡片的样式和昨天那张完全相同,只是里面的文字变了——“请您和您想为其续命的人一起,登上本月十六日早上十点从维克多港起航的银波号游轮,一直坐到终点”。
他昨天派人在信箱附近安装了两个专门监控信箱的监控器,又特意雇人守在信箱附近,看是什么人来放的那张黑色卡片,然后才把自己签了名字的黑卡放回到信箱之中。
一个小时之后,一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一手举着棒棒糖,一手拿着黑色卡片,奔跑着把新的黑色卡投进了他的信箱中。
男孩是街口便利店老板的儿子,什么都说不清楚,只说是有一个穿黑衣服的人给了他十块钱,让他把这张黑卡投进那个信箱里。
然而叶迎之调了附近几条街的所有监控录像,都没有发现男孩口中的那个可疑的黑衣人。
更为诡异的是,他放回到信箱中的那张签有自己名字的黑色卡片不见了,而监控录像和负责看守信箱的人都清楚地表示,这期间除了男孩之外再没有其他人接近那个信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