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筵思忖了一番,一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老太太看着步履蹒跚, 实际走起来却很快, 迟筵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追上对方。
最终老太太走到了一间阴暗简陋的小平房内,站在屋子里冲门外的迟筵招手。
鬼招手邀你进家, 是不能应的。
迟筵捏紧了衣兜里仅剩的驱鬼符,想了想, 还是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老太太依然一边嘟囔着一边向前走:“只有婆婆是老死的,婆婆是不会害人的。”
迟筵跟着老人走进屋里, 屋子很暗, 窗户都被黑色塑料布糊住,密不透光, 老人的脸在黑暗中泛着青白。
迟筵不禁握紧了拳,一低头,却看见靠着墙低矮的床榻上有着一个隆起的身影,是宋锦。
他讶异又感激地看向老人:“您……”
“小丫头把人藏在阁楼上,婆婆看见了就把人搬过来喽。”老太太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婆婆不会害人,婆婆也救不了人。”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搜傩要开始了,你们在这里会被搜出来的。那两个少年人就被搜出来了。”
“现在怕是走不了了。”
迟筵顺着老人的话看了下时间, 已经是下午五点。
他带着那离开何家村的时候是下午一点,竟然丝毫不觉得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
她指了指傩神庙的方向:“少年去庙里躲一躲吧。傩神会救你们的。”
老人这样说着, 声音嘶哑,脸上的表情依然是僵硬而平板的,浑浊的眼睛里却流露出哀色。
迟筵点点头, 应了一声,向老人道谢后准备告辞离开。
走之前他忍不住问道:“婆婆,那两个被搜出来的少年人是什么样的人?”
“是两个差役,来这里找人的。”
那应该就是那两名警员了。
迟筵已经拖着宋锦走出了门,最后回头看了老人一眼,轻声道:“婆婆怎么不走?”
他相信老人能明白他的意思。
老人指了指天:“走不了喽,婆婆晚死了一步,走不了喽。谁都走不了喽。”
铅灰色的天空暗沉沉的,如同一个巨大的罩子,将整个村子笼罩在其中。
迟筵其实早已感觉到不对,他处理那两个小鬼的时候,小鬼被烧尽之后全都像是被这片天吸了进去。他特意为那女童娃娃用血画了往生符,也没用。
迟筵扶着宋锦出门后没有按照老人说的去傩神庙躲避,而是走到村口去取摩托车。他不信那傩神庙能救他们,如果真的能救,为什么上一次老人不让那两名警员躲进神庙里?如果真的有灵,又怎么会坐视自己庇佑下的村子成为人间地狱?
老人那样说,不过是抱着最后一点虔诚的信仰和希望祈求奇迹出现罢了。
因为她知道他们已经没时间、跑不掉了。
但是迟筵还是想试试,轻易认命才是只有死路一条。
从老人家回到村口的路仿佛被无限拉长了。或者说路还是那样长,只不过过了正午之后,白昼的时间就被一点点压短了。明明是不长的一段路,当他扶着宋锦走到村口的时候,天色却已经完全变黑了。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八点。
那根绳子已经不在了,迟筵费力地把宋锦固定到摩托车上,驾驶着摩托车开始以最大马力向村外骑。
骑了大约十分钟,前方的道路开始变得平坦开阔——他们重新回到了何家村。
引路符只能发挥一次作用,这一次,引路符已经不起效了。
迟筵暗骂一声,再次骑了出去,这次完全不看路,是按八卦生门的方向去骑,然而半个小时后他又看到了熟悉的村口小卖部的招牌。
两个小时后,已经试遍所有能够尝试的方法的迟筵在何家村村口停了下来。摩托车已经没油了。
视野中出现了一道绵延的火光,还有清晰可闻的锣鼓的声音。极目望去,当先的是一队带着傩面的人,举着烛火纸皮灯笼,敲着锣鼓,舞弄着戏台上那种道具刀剑,浩浩荡荡地向村口的方向走来。他们的面具颜色样式各异,有的张眉怒目、有的眉眼弯弯、有的呆滞木讷,在火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仿佛会动一般。
这些人身后跟着一大群围着看热闹的村民,有村口小卖部老板夫妇、有招待所店主人一家三口、还有许许多多迟筵和宋锦早上打过照面、打探消息时说过话的人。
随着夜幕彻底降临,通向村外的路仿佛被彻底封了起来,迟筵无论怎么走都是在原地打转。那些人看上去一路上敲敲打打舞刀弄枪走得并不快,实则很快就到了村口近前。迟筵怕被他们发现,情急之下拖着宋锦快速藏到了村口那家小卖部后面的库房里。
库房前后各有一个门,前面的门便于人进去搬货物拿到前面柜台去卖,后面的门直通后院,便于把从车上拆卸下来的货物直接搬进库房。
迟筵把库房前面的门锁上,试着去开后面那个门——那扇门不知道多久没用过了,竟然已经完全锈住,根本打不开,无论他怎么推、拉都撼动不了。
迟筵脸色一变,认识到这样无异是把自己和宋锦关入了绝境,正想拉开前门再躲到其他地方,就听见外面一片喧哗,那一群“人”已经全部堵到了小卖部大门门口。从门缝里可以看到,他们在门外念了些什么,随即一个戴着红色傩面拿着纸皮灯笼的人就领着另外两个戴着傩面的人进来,开始挨着屋子念咒、搜查。
想来这就是那位老太太所说的“搜傩”了。小卖部老板曾说过,这个仪式是为了搜逐恶鬼和恶疫。
那三个人很快就搜到了库房,戴着红色傩面的人拍了拍屋门,喊道:“这扇门怎么锁住了?”
迟筵心里越发紧张,听着外面的声音更用力地推着后面那扇生锈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