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裴瑾立刻把枕头拿掉,揽住她按进怀里:“没事了没事了,现在是我,我不会伤害你。”
夜深人静,内心脆弱,又兼之他们感情逐步加深,鱼丽终于卸下伪装,喃喃道:“裴瑾,我很害怕。”
她没有一日不在害怕当年的噩梦会重现,她知道自己身份暴露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万劫不复……必然是万劫不复。
她没有一个夜里敢真正睡着,永远提心吊胆,后来被官兵剿灭,她九死一生蜷缩在山洞里的时候,也比那个时候觉得安全。
“以后都不用怕了。”裴瑾亲吻她的额头,“有我呢。”
鱼丽长长叹了口气,她似乎有些迷茫:“以前肖臣也这样抱着我,我也不觉得有那么安心。”
“身体的亲近并不代表内心靠近。”裴瑾用手指轻轻拨弄着她的头发,微微笑道,“或许,是因为你知道他会离开你,所以也没有向他敞开过心扉。”
鱼丽怔住,呵,似乎是这样的。她有心事,从来不肯和肖臣说,只是会和他提要求,要请女先生来家里看书,要订报纸,要新的衣服,要出门。
可肖臣总是说:“鱼丽,我好像永远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虽然是个粗人,但也能感觉到她的疏离,于是对她愈发霸道,床笫之事也是如此,那是他唯一觉得能够真正占有她的时候。
是了,就是这样,一开始,肖臣看她还没有那么紧,可是到后来,尤其是他临死之前,甚至不允许她离开自己半步。
这一切,并非都是他一个人的错。
裴瑾看到她的神色,笑了:“后悔了?”
“我不知道。”鱼丽靠在他怀里,茫然道,“重来一回,我可能还是会那么做,我能告诉他什么呢?”
她的过去,她的痛苦,她所经历的一切的一切,难道能对肖臣和盘托出吗?不能。
裴瑾抚着她的背:“不管是遗憾,还是后悔,都已经过去了,时间永远向前走,不能倒流,你只要不把对肖臣的感情转嫁到封逸身上就好了。”
“封逸不是肖臣。”鱼丽对肖臣还有感情,可对封逸半点都不剩了,“他不是。”
“是是,他不是。”裴瑾哄她。
鱼丽说完才觉得有些后悔,咬唇觑着他:“你不会生气吧?”
“为什么要生气?”裴瑾低笑道,“现在抱着你的人是我,你不愿意对他说的事,却愿意告诉我,我得到了他死都没有得到的东西,他还有什么值得我计较的?”
鱼丽笑了:“你这话说的,到把我衬得小气了。”
“什么,你要吃醋,好好,说来我听听,吃谁的醋?”裴瑾揶揄她,“说好的玉环飞燕皆尘土呢?”
鱼丽一时语塞,沉默半晌,抬腿撞了他一下。
裴瑾:“……我错了,丽娘,我错了,你别动。”
鱼丽装作没有听见,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裴瑾揽住她的腰,脸颊贴住她的脑袋,香气不断往鼻腔里钻:“丽娘。”
“睡觉了。”鱼丽拉着他的手,真的是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完全没有心思睡觉的裴瑾:“……”终于有一天,他知道有什么比碧海青天夜夜心更难熬了。
鱼丽做梦了。
她发现自己回到了山寨里,说是山匪,其实都是一群活不下去的流民,家乡遭了灾,活不下去了,才落了草,可因为领头的颇有些才干,加上官府腐败,无人追究,这才发展成了一个不算小的寨子。
那时,她扮作一个哑巴少年,在山寨里混一口饭吃,通常也吃不饱,但世道艰难,饿死的人到处都有,能有一口吃的就很好,而且人人面黄肌瘦,也没有人怀疑她过于瘦小。
每天,她的工作就是在灶房里烧火和洗衣服,她很喜欢这两份工作,因为烧火,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因为要洗衣服,所以可以躲进林子里大半天不见人。
想想那些被抢来的女人吧,颇有几分姿色的被头领抢去,这个头领的确有点脑子,他也不会一个人独享,会让自己的女人伺候心腹,以达到笼络的目的。
至于其他年纪大了或者没有什么姿色的女人?那就更惨了,她们被关在一间屋子里,山寨里任何一个男人都能进去玩乐。
就在前两天,鱼丽还看到有一个不堪受辱的女人咬舌自尽了,可就算是尸身也没有被放过,被人摸过好几下,衣服全都扒下来,尸体赤条条地被埋在了山里。
鱼丽没有试过帮助她们,她只是不去看,不去听,和她熟悉的汉子以为她年纪小,不懂其中滋味,倒也不起疑为什么她不进去耍耍,只不过偶尔笑话两句。
可她安全吗?不。
白天她可以躲开人群,夜里不行,她和七八个男人共睡一屋,地方狭小,免不了和身边的人有肢体接触。
鱼丽尽可能得把自己贴在墙边,与身边的人保持距离。
睡在她旁边的是她在山寨里比较熟悉的人,叫大柱,平时他们一起在灶房里干活,那是一个粗鲁的汉子,满嘴荤话,去找女人也属他最勤快。
屋子里弥漫着汗酸味和脚臭味,呼噜声此起彼伏,大柱翻了个身,手臂就时常会架到鱼丽身上。
鱼丽先不动,等他开始打鼾后把他的胳膊推下去,用枕头挡在他们中间。
为什么要选大柱呢?正是因为他好色,她才不会被怀疑,何况,比起这样好女色的男人,男女不忌的才更可怕。
一群汉子在一起待得久了,没有女人,就会找清秀的少年下手,寨子里也有这样的人,在睡到大柱身边前,鱼丽是和另一个人做邻居,那个男人看起来还识几个字,对她也很友善,谁能想到他会在夜里偷偷把手伸进来呢?
要不是鱼丽素来警觉,已经被他发现身份。
比起男女不忌的家伙,还是大柱这样的人更安全吧。
可是她明明记得山寨已经被新来的知府派兵剿灭,大柱也早就死在了乱箭之下,怎么……她怎么又回来了?
鱼丽想蜷缩起身体,可发现一只胳膊竟然横在自己身前,她吓得三魂不见七魄,想要推开他:“走开,你走开。”
“丽娘。”她听见耳畔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丽娘,我是裴瑾,你别害怕。”
裴瑾……裴瑾是谁?鱼丽绞尽脑汁都想不起来,她感觉得到他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你很安全了,不怕。”
他身上的味道传过来,说不上来是什么香味的香,很暖,也很熟悉,她慢慢放松下来,迷迷糊糊地想,对了,裴瑾……裴瑾是……
她睡熟了。
裴瑾看到鱼丽紧皱的眉毛松开才稍稍放心,他没想到她会这样被魇住,他心里不禁担忧起来,也不知道她今天是想起往事才会做噩梦,还是平时就是这样。
想起平日里她宁可在休息室里看电视到睡着也不大乐意按时上床睡觉,裴瑾心里怎么都乐观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