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节的第三天,来自朝廷的使者队伍也离开了豫州城,他们之中还有人想着,会不会被宁王派人在半路拦截杀害。可是若他们听过洪嗣瑞说那句无视,便会明白过来,宁王何必要杀了他们。他们来的时候尽量让自己不暴露,回去的时候还是如此,只是心情已经完全不同。回去的时候比来的时候,多了一些可别让人把我们认出来的心思。大概,这便是知耻。灯节的第五天,豫州城里来的人已经超过十万,这种规模的聚集,不管是对于守城兵马来说还是府衙廷尉军,都是很大的挑战。可好在,这十万人中,带着某种目的而来的,只是极少数。这天的早晨,李叱刚刚从宁王府出来,准备去大营里看看练兵情况。才出门,就看到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了下来,马车上没人下来,一个随车的小厮跑到门口,看了看门口的护卫,又看了看李叱,大概是觉得李叱穿着气度更好一些,应该是王府里的人,于是掏出一分拜帖递给李叱:“劳烦通禀一声,谢家,谢怀南求见宁王殿下。”李叱看了看那拜帖,又看了看马车,然后点头:“所为何事?”小厮道:“还请进去通报,我只是个下人,并不知道我家先生求见宁王所为何事。”李叱嗯了一声:“知道了。”他转身把拜帖递给那正在抿着嘴笑的门口护卫:“去交给燕先生。”说完后李叱就走了,那小厮也回到马车旁边候着。李叱先去了一趟大营,巡视新兵训练之后,就又去了廷尉府所在的梅园。高希宁这段日子可是忙的飞起,几乎没有一刻能闲下来,李叱想和她一起吃个饭,几次都没成功。每天她都要去巡城,还要带着人去预防有可能会对李叱发动的刺杀。等李叱进来梅园之后才知道,高希宁又出去了,说是城南那边出现了命案,她赶过去看看情况。命案这事很大,但应该归属于豫州府来管,高希宁是担心死的人会有什么蹊跷。李叱进了高希宁的书房,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那个信封,那是洪嗣瑞等人离开官驿之后,官驿的人在桌子上发现的。呈递给李叱,李叱看了,又让人送到了廷尉府里给高希宁过目。李叱缓步过去,在高希宁的位置上坐下,拿起那封信打开有看了一遍这信上,一共只有两句话。第一句,我本不该说祝愿宁王殿下一帆风顺这句话,因为我可可能会是宁王前行路上最大的风浪。第二句,愿宁王殿下一帆风顺。没有落款署名,可李叱知道是谁留下的。普天之下,如今还有这般自信说自己是宁王前行路上最大风浪的人,只能是武亲王杨迹句。李兄虎?他可不认为自己是别人路上的风浪,他只认为别人是他路上的风浪。杨玄机?他也不认为谁能阻挡他,但他可以把别人都阻挡住。这封信一直都在高希宁的桌子上,也就是说,她可能看过已经不止一次。那个丫头,一定会想办法,让这风浪不能起。李叱离开书房又到了梅园后院,那三位老先生果然都在,高院长和张真人在下棋,师父长眉道人在一边看得都快急眼了,直说张真人是臭棋篓子。李叱过去打了招呼,就到一边陪着神雕和狗子玩。看到李叱,狗子是一如既往的那种臣民啊,朕已经感受到你的心意了的样子。而神雕则是一种,你既然明知我是狗子陛下的第一重臣,你为何还不喂我?算起来神雕如今是猪生中刚刚迈入青年的时候,年富力强,所以总会躁动。而面对它的躁动,狗子的反应大概就是白痴,安静些,我允许你-舔-我的爪子。正在这时候,余九龄从外边跑进来,看到李叱在这松了口气。“燕先生派我来寻当家的,说是有好事。”听到这句话,李叱大概就知道这好事是什么事。谢家的人忽然造访,还能有什么事。李叱问:“燕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回去?”余九龄道:“不是,燕先生的意思是,谢家的人虽然带着诚意而来,但还没必要让当家的亲自去见他,有燕先生见一见就足够给面子了。”他笑道:“燕先生让我来寻你,是让我告诉你一声,谢家的人很懂你。”李叱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很懂我懂我很难吗,天下人如今还有多少不知道,宁王李叱贪财。但是天下人又有多少人完全懂他呢?知道他贪财的多,也都知道宁王时至今日尚未婚娶,都说宁王志在天下不喜女色李叱每次听到这种话,都有一种怨念。贪财好色后者比前者难多了好么。宁王府。燕先生吩咐人给谢怀南续茶,然后语气温和的说道:“主公这几日事情格外的多,也不知道何时回来,不如我先安排你们住下,待主公回来后,我便派人知会你。”谢怀南谢意的笑了笑:“倒是不用燕大人安排,谢家在豫州城里有宅子,我直接回去住即可。”燕先生已经说了安排住处的事,谢怀南当然明白人家这是要请他离开了,所以他起身告辞。燕先生送他到门口,谢怀南笑道:“若殿下回来了,还请转告宁王殿下,我可全权代表谢家,我之前对燕大人说的话,就是最大的诚意。”燕先生道:“你放心,只要殿下回来,你的话我必会原原本本告知殿下。”谢怀南再次抱拳,转身上车离开。不久之后,燕先生就到了梅园。李叱正在后厨里忙着给那三位老先生做午饭,此时还是高院长和老真人在下棋,但是看起来长眉道长的气度比之前好多了,安安静静的看着,没有再说出一个嫌弃的字,他安静了,老真人也就放下了手里的木剑。燕先生一进厨房,就看到李叱正在颠勺,不知不觉间才发现,李叱的厨艺已经大有长进。“主公”燕先生刚说了两个字,李叱就回头瞪了他一眼。燕先生随即笑起来,李叱和他们说好的,非正式场合,不要叫什么主公。“来的是人谢怀南,谢家家主谢怀远最小的弟弟,在谢家极有地位,可以说是仅次于谢怀远的人。”燕先生道:“谢怀南说,若是你愿意的话,谢家愿意倾尽家族之力,辅佐你夺取江山,有多少钱便出多少钱,有多少力便出多少力。”李叱笑起来:“什么力不力的,说这个多见外,只说钱就好了嘛。”燕先生噗嗤一声就笑了。他继续说道:“我猜着,谢家的人突然找上来,是因为谢秀和谢狄的事。”李叱嗯了一声:“应该是了。”作为谢家中手握实权的人之一,荆州节度使谢秀突然投靠了宁王,这件事对于谢家的影响之大,难以想象。谢狄战败之后被俘,因为谢秀的缘故,没有被如何处置,此人眼见自己手下的队伍士气涣散毫无战意,在尉迟光明攻打鹰州的时候,其实也没做多少抵抗随即带队伍举起白旗投降。这两个人,如今都已经是宁王的人,谢家若是再把大部分赌注都押在杨玄机身上,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就算是谢家倾尽全力的继续支持杨玄机,杨玄机心里那根刺也拔不掉。与其如此,不如换个人。燕先生道:“谢家的根基之地就在荆州,谢秀先斩后奏的投靠过来,他们就只能顺水行舟。”李叱问:“他们的意思是什么?”燕先生道:“谢家的意思是,尽全力。”李叱道:“假大空,喊口号有什么意思。”燕先生笑:“如果十天之内你还不见谢怀南的话,那就一定不会只有假大空。”李叱道:“那就先放十天的先生吃多少?”燕先生这才注意到,李叱已经在煮面了。燕先生道:“我饭量小那三位老人家吃多少,我吃多少就好。”李叱点头:“明白,你吃三人份的,那我就吃十三个老人家的分量好了。”燕先生那句话,也就自己人能理解的出来,要是换做外人理解的话,肯定是那三位老人家每个人吃多少,燕先生就吃多少。这话传扬出去也不大好,可能会被传成豫州节度使严大人一顿吃仨老头,宁王殿下一顿能吃十三个老头。谢家在豫州城里有宅子,只是已经很久都没有重要的人回来过。之前在豫州城里身份最高的,也只是谢家一个生意上的分号掌柜。在豫州,曹家的生意做的最大,不管是什么生意都没有人能盖过曹家。在荆州,谢家的地位大概和曹家在豫州差不多。谢家最让人眼红的,是从很久以前开始,私-盐就只能是从谢家手里买。这种寻常人去做了就会被杀头的生意,谢家做的风生水起,就只说每年往蜀州送去的私盐,就是极大的一笔收入。蜀道难,难在十万大山。要在蜀州把生意做好,就一定要和蜀州的马帮搞好关系,谢家和蜀州马帮一直都走的很近。别以为马帮只是个做运货生意的,马帮在蜀州,据说有八万人,马帮那位当家的一跺脚,蜀州江湖都要颤起来。在豫州的谢家人一定早就收到了消息,所以宅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谢怀南在谢家的地位,实打实的是二号人物,能派他来,其实也足以证明谢家的决心。豫州这边曾经发生过不愉快的事,谢家的人为了帮杨玄机,在豫州掀起了一些风浪。可是谢怀南知道,只要诚意足,这些不愉快,都能过去。然而这个诚意,也是谢家的底线,要见到宁王之后去试探才能定下来。谢七兮就是谢家留在豫州城的人,是个才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姑娘。她能独当一面,一是因为其能力,二是因为当初谢家的人没有谁愿意留下来。她不算是谢家的嫡系,旁支的人也总是会显得地位低下一些。“九叔。”谢七兮见到谢怀南,连忙行晚辈之礼。“别那么多规矩,你知道我最讨厌这些。”谢怀南笑了笑:“交代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谢七兮也笑:“给宁王看诚意,第一个诚意已经准备好了。”她指了指后院:“杨玄机在这边的人,我已经拿了七八成,只要宁王见九叔,这第一份礼物就能拿出手。”谢怀南嗯了一声:“明天我和你一起出门,去办第二件有诚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