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十人的队伍护送着一辆马车离开毛阳县,张汤亲自送徐绩上车离开。徐绩上车的时候,在心里把张汤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可还是不解恨。徐绩是真的不敢去登州,他担心的是张汤会觉得他也是垃圾。在昨天张汤和他的谈话中,他问张汤这次来豫州到底是做什么的。张汤给他的回答是清理垃圾。当时徐绩不死心还多问了一句,清理多少。张汤给他的回答是有多少算多少。所以徐绩怀疑,连他都是张汤嘴里的垃圾,和他之前看到的那被屠尽的七千垃圾一样。如果他在张汤来之前知道张汤是这样一个人,他万万不会离开封州跑到这里来。他来这只是想露个脸,以便于当廷尉军的人上报案情的时候,就可以加上一笔徐绩一直参与其中。然而他设想之中的所有美好,都在见到张汤之后化作一腔怨念。和张汤这样的人合作,怎么可能会有一丝一毫的美好?出城的队伍走了大概有几十里后,徐绩让他的人确定一下是否有人监视。手下人随即分派出去,大概一刻之后回来说不见有人跟着,徐绩本想马上就下车逃走,可是又没敢。“不能着急不能着急”徐绩一遍一遍的自言自语来提醒自己要冷静,遇事不乱,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派人往前边探路,算计好了路程时间,找一个镇子或者什么能住人的地方,晚上我再走。”他吩咐完了之后心里稍稍踏实了些。可是真要说完全踏实下来也不可能,他不信张汤会真的不派人监视他。战战兢兢的往前走了大概半日之后休息,派出去探路的人也回来了,说是往前走大概两个多时辰就能到一个镇子,晚上可以住在那。徐绩仔细想了想计划,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这次来毛阳县算是他失算了,所以也就不得不为以后多考虑。张汤那个疯子的话说的已经很直白,在宁王是选择相信他还是选择相信张汤之间做选择,徐绩选择宁王更愿意选择相信张汤。突然之间,一个疯狂的念头从徐绩心里冒出来。张汤必须死。现在张汤还没有时间也没有可能把案子的事如实上报,如果他此时死了的话,那宁王应该就不会知道关于徐绩晚报的事。张汤说的没错,一个字都没错。徐绩就是故意晚报的,他早就已经察觉到了尹家的不对劲,他这样的聪明人又怎么可能毫不知情。在刚刚得知尹家的人近乎于为所欲为的时候,他想的是立刻上报宁王。但是很快就犹豫了。其一是因为尹信安是他举荐的人,他会不会因为尹家的事而受到牵连。其二是因为当时尹家的人也算是小打小闹,无非是想办法贪钱的事罢了,报上去的话,宁王的处置,也仅仅是把尹家的人罢官驱逐而已。当案子太小的时候,他就一定会被牵连。当案子大到能震撼人心的时候,他就不是被牵连,而是会立功。因为他担心的举荐之事,恰恰也是他不用非常担心的事,因为他仅仅是举荐人,定下来让尹信安做登州府治的人是武奶鱼武先生。要牵连,更应该牵连武先生才对,而他徐绩又不是尹信安的上司,一个在登州一个在封州,他对登州的事不知情也是情理之中。因为小案子而知情,那宁王会怎么想?你为何会与尹信安来往密切?是不是想结党营私?当是大案子的时候,就可以说自己是偶然发现,在大事要出之前他及时通报。所以想到这的徐绩,内心之中的魔鬼越来越占据上风。如果此时能想办法把张汤杀了,甚至把张汤的手下人都杀了的话,那么这个案子就更大了而且还能自保。念头一出现,很快就如排山倒海一样难以控制。良久良久之后,徐绩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他忽然间有些想去登州了。他若是提前到了登州和尹家的人商量好,登州那边至少有一两万尹信安的队伍,然后设伏,等到张汤带人到了的时候,把廷尉军黑骑一网打尽接下来呢?徐绩脑子飞快的转动着。这是可以除掉张汤的计划,但不能让他脱身,还必须也要把尹家的人灭口才行。这才是最难计划的地方,可以利用尹家的队伍杀张汤,又能利用谁杀尹家的人?他脑袋里百转千回,脸色也是变幻不停。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不得不暂时放弃这个念头,因为他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处置掉登州的人,如果那边真的有一支一两万人甚至可能更多的队伍,他根本就不可能做到杀人灭口。恨不是剑仙。冷静下来之后的徐绩忽然又被自己刚刚冒出来的念头,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自己这是怎么了?原本只是想要一些功劳,为什么忽然之间会变成了一个魔鬼?他醒悟过来的那一刻,瞬间就汗流浃背。他进而醒悟到怪不得那些做错事的人会越走越错,他此时才体会到,一步走错后,就需要无数步错路去弥补,然后才发现已经走的太远了,根本回不了头。呼张汤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在这个人生最关键的时候,他一下子就大彻大悟了。“我不走了。”徐绩道:“咱们就去登州。”现在只是走错了一小步而已,再错下去,一步一步,万丈深渊,然后便是万劫不复。他本就是一个聪明到了极致的人,只是又因为这聪明,总是想去试着找到捷径。“大人,怎么了?”手下人问他。徐绩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后说道:“没怎么,只是突然不想回封州了。”他不会告诉手下人在这不到半个时辰之内,他脑子里想到了多少东西。毛阳县。廷尉军百办顾七喜问张汤道:“大人,真的不派人跟着徐绩?我看他大概是想逃回封州。”张汤摇了摇头,语气平和的说道:“不用派人路是他自己选的,而且只有两个选择,一左一右,选对了的话,他的心思我就替他藏着,毕竟也是一个真正为民做事的好官,封州百姓的日子过的比其他地方都好,他功不可没,如果选错了那就让他带着个好名声死,我会上报宁王说,他是在配合调查的时候不幸被杀。”顾七喜明白过来,点了点头道:“大人也是用心良苦。”张汤道:“我不喜欢他,但是他不该死,我不该以自己喜欢不喜欢而杀人,我只能以该不该死而定人生死。”顾七喜俯身道:“大人的话,属下记住了。”“你不用记我所做的事,我所说的话,你们都不用记。”张汤闭上眼睛,好一会儿后才继续说道:“你可知道为什么我总是会调换自己的手下吗?每个百办甚至黑骑队伍,跟着我不能超过一年,到一年之期,我就会请都廷尉把人调走换掉。”顾七喜摇头:“属下不知道。”张汤没回答,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以后你们就知道了。”他不会告诉顾七喜,这些都是为了你们好他张汤这样的人,大概不会得以善终。跟着他的人也会被牵连,所以就只能这样不停的调换,做张汤的忠实手下,不是好事。学张汤的人,也大概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张汤很早很早之前就想过了,他要做的事血腥气太重,别说手下人,连家人都会被牵连。所以他才不想要什么家人,他跟沈医堂那边一直在取药,他连后代都不能要。和顾七喜说完之后,张汤想着,我自己做人屠就好,不能我的家人后代被人屠。而且,他也知道,即便宁王和那些枭雄帝王不一样,将来会死保他,他的家人也一样不会安安稳稳的活着。他杀的人太多了,想杀他的人也就太多了,只要他有妻儿,那他的妻儿就不会有一天安生日子。干脆,不要了吧。顾七喜看到了千办大人脸色上的变化,但是他确实理解不了也没有参悟的透,大人此时此刻想了些什么。另外一边。休息了一中午之后,队伍再次出发,徐绩的护卫也都是身手不俗之辈,他这样的聪明人,知道自己将来前途无量,所以自然不会在护卫这种事上随随便便。这支百十人的队伍由两部分人组成,其中八十人为他特意挑选出来的百战老兵。剩下的三十几个人,都是他从江湖上招募来的高手,两种护卫,内外分工。因为已经确定了自己要做些什么,应该做些什么,所以徐绩反而变得轻松下来不少。队伍行进的速度都比上午的时候还快了一些,所以比预计时间要早半个时辰到了那个镇子。如果不在这里住一晚的话,下一个可以住的地方就要再走三四个时辰,那就到后半夜了。这镇子不小,临街都是商铺,也有客栈。徐绩吩咐人把客栈包下来,直接亮明身份。客栈的掌柜一听说是封州府治大人亲至,哪里敢耽搁,连忙带着人把房间收拾出来,还换了新的被褥。徐绩护卫队伍的两个首领安顿好之后,其中江湖高手的首领焦俊看向另外一个:“老罗,咱们就还是老样子。”另一个人是个三十几岁的汉子,看着就有一股冷硬彪悍的气质。他笑着点了点头:“行,你带人内卫,外边的我们来,各自分派两队轮换,暗号你想一个?”焦俊想了想,笑道:“平安,希望这一趟咱们都能平平安安的回去。”校尉罗就点了点头:“行。”在镇子外边大概四五里远的地方,有一支队伍早就已经等在这了。为首的是三个人,正是谢家的那两个孪生兄弟,还有王家的那个女人。谢行看向王宵宵:“你先还是我们先?”王宵宵道:“你们谢家的人怎么能连一点礼貌都没有,下次说话之前,先要叫一声姐姐。”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笑道:“因为你们没礼貌,所以你们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