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压境想着,这姑娘心目中的好人标准便是言而有信,若自己一再拒绝,怕是对这姑娘的信念都有所影响。所以他看向聂大天说道:“若要跟着我们一起去孟原固,姑娘需答应我一个条件。”聂大天马上就开心起来,立刻问道:“你说是什么条件,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答应你。”澹台压境道:“倒也简单,你想跟我们去也行,但到了地方若是有危险,你必须听我的,马上回家去。”聂大天显然犹豫了起来,因为她不想就那样回去,聂小地拉了拉衣袖道:“先答应啊,笨蛋。”这句话,可能都是聂小地难得的高光时刻。聂大天想着先答应下来也好,等到了地方再说。于是点了点头道:“那好,到了地方如果危险,我们就立刻回家去,若是没有危险我们就留下。”澹台压境嗯了一声:“那好,说定了,可不许反悔。”聂大天一拍胸脯道:“我是英雄好汉,当然不会反悔,就骑马也追不上的那种。”她这拍自己胸口还挺实在,用的劲儿不小。澹台压境哈哈大笑:“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聂小地道:“她又不是君子,她是娘们儿。”聂大天深吸一口气:“你知道什么是”聂小地道:“知道知道,现在赶路要紧,你以后再嘎巴了我吧,现在可没有时间做嘎巴我这种小事。”聂大天哼了一声后说道:“到了地方再收拾你。”众人商议得当之后随即出发,朝着孟原固的方向加急赶路。他们这一路上不敢有丝毫耽搁,天知道山海军如今已经调集了多少人马围攻孟原固。那几个来求援的村民来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好的马,就算他们骑的是乔摩给的马,也远比不上宁军的战马。此时此刻,孟原固。乔摩靠着木墙坐下来,深深的吸了口气,凉气从嘴里进来,肚子里一下子就好像被那刮骨刀一样的凉风卷了一圈似的。可正因为这样,伤口的疼似乎都减轻了些。山海军的人已经围攻多日,好在乔摩他们运气不错,也不知道为什么山海军的援兵还没到,没有攻城器械的徐黑虎想攻破孟原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只是贼兵每天都要来攻打,他们这边的伤亡人数也不算少。就在昨天夜里,徐黑虎亲自带着一群高手夜袭,都已经攻上了木墙。好在是他夜里亲自当值,正好发现,一场厮杀之后徐黑虎的人被他们打了回去,可他的肩膀上被徐黑虎砍了一刀。伤口很深,简单缝合包扎止血之后,就再一次与敌人厮杀起来,伤口已经又崩开了好几次,一直都在渗血。“将军,你下去休息一会儿吧。”小七在乔摩身边蹲下来说道:“贼兵刚刚退下去,应该不会马上就杀回来。”乔摩摇了摇头:“哪能睡得着小七,我跟你商量一件事。”小七连忙道:“将军你只管吩咐。”乔摩缓了一口气后说道:“我是将军,兄弟们都看着我呢,我无论如何都要战至最后,咱们辛辛苦苦一路上杀过来,每一天都在死人,不能让那么多兄弟白白死去”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小七就明白过来,他摇了摇头道:“不管是武艺还是智谋,我都远不如将军,就算到了最后不得不有人保护主母她们先离开,也应该是将军你。”乔摩抬起手在小七的肩膀上拍了拍:“我如果走了,兄弟们会怎么想?你听我的,真要是到了守不住的时候,你一定要保护好主母她们。”他侧头看了看自己肩膀,包扎的白布都已经染成了红色。“小七还记得我们刚出发的时候,我对你说过的话吗?”他问完后就看向小七,小七点了点头:“记得呢,将军说是大当家的给了我们一个正正经经的身份,让百姓们不再把我们当贼看,而是当人看。”乔摩点了点头道:“我不能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愿意当贼,只能说我们这样的人,谁也不想一直顶着个贼的名声”“小七,你年纪还小,还有机会将来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将军,保护主母她们到了冀州之后,和人家好好说,加入宁军,别惜命,用你的本事证明你自己。”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我曾经做了许多错事,是大当家让我明白应该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大当家救了我们,我们不能让大将军断后”小七抬起手擦了擦眼睛的泪水:“可是”“没有可是。”乔摩再次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你没有办过错事,你活着心里没有罪念,我不一样我死是赎罪。”小七还要再说什么,乔摩摇了摇头:“你要成全我。”他笑了笑道:“不说这个了,现在你得再帮我一件事。”小七连忙问道:“什么事?”乔摩道:“帮我去和安爷要一壶酒喝,真的是馋酒喝了。”小七立刻起身:“我这就去。”乔摩看着小七跑远的样子,就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那时候他也一样的单纯,一样的满怀正义。可是他的人生走错了几步路,最初在白山军的时候,他也做过恶,也杀过无辜。人这一辈子最厉害的疼之一,就是悔不当初。可是人有回头路,没有再少年。“贼兵的援军到了!”就在这时候有人喊了一声,嗓音里都有一种压制不住的惧意,已经抵抗了这么多天,每个人其实都已经心力交瘁,说不害怕是假的。可是孟原固的人就从没有向匪类妥协的习惯,哪怕是心里有惧意,也会被他们的勇气战胜。“准备迎战!”乔摩扶着墙站起来,看向外边的原野。白茫茫的大地上,山海军的援兵黑压压的出现,像是漫卷而来的大浪。那密密麻麻的队伍,看着让人头皮也发麻,最起码也要有几万人之众。看到那样数量的敌人出现,木墙上的每个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也许是忘记了呼吸。山海军的队伍中,九匹马拉着的一辆战车上,吕无瞒坐在上面闭目养神。其实他很不满,手下徐黑虎带着数千精锐,竟然攻不下一个村子。这样的事他无法接受,而且一旦传扬出去,山海军也会被人家笑话。人是会改变的,他从冀州逃离的时候算是狼狈不堪,可是在兖州这边自封山呼王,手握生杀大权,人性子里的那种狠厉和高傲,一下子就又冒了出来。他领兵其实没有什么太多的技巧,对于部下的控制,大概就是四个字重赏重罚。打仗赢了的人,得到的赏赐多到让人眼睛冒光,非但会有大量的金银奖励,还宣布,不管是谁,打赢了之后所有的缴获都归这支队伍所有。不管是钱粮还是女人,都归他们。这样一来,山海军的人变得更为暴戾,他们出征与人交战,从来都不会留下一个活口。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又或是女人,被他们糟蹋了之后也会杀死。吕无瞒在短短时间内就把他的队伍培养出来这种野狼一般的凶厉,靠的就是这样的奖赏。而光有奖赏可不会让人真的对他心服口服,他还会重罚。犯了错的人,基本上没有第二次机会犯错,他处置人的方式在绝大部分时候都只有一种杀。所以一开始,徐黑虎并不愿意派人回去求援。他在攻打孟原固的第二天就派人回去,但是派出去的人很快又被他追了回来。他当然知道请援兵过来就有必胜把握,但他更担心山呼王会因为他无能而杀了他。虽然他稍稍有些自信,作为最初就跟随山呼王的手下,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一些特权。但山呼王的性子那般狠厉,他也不是有十足把握自己能不被处置。所以又连续猛攻了五六天,直到他确定以他的兵力着实难以攻破孟原固,这才第二次派人出去求援。吕无瞒是一个很注重自己仪表风度的人,在冀州的时候,他对于衣服的剪裁都要求极为严格。可是他瞎了一只眼。所以从冀州离开之后,他就一直都戴着一张铁面具。这面具看起来颇为狰狞,也许是学李叱的,也许只是觉得这样会显得更有气势。徐黑虎看到山呼王的大军到了,心情无比复杂。他迎接过去,在山呼王的战车前边跪倒在地。“拜见山呼王。”扑通一声跪下后,他就把头深深的低了下去。不敢解释,也不敢说谎,求生的告诉他,用最好的态度认错也许还有活下来的机会。吕无瞒睁开眼睛,没有理会跪在那的徐黑虎,而是伸手:“千里眼。”身边的护卫连忙把千里眼递过去,吕无瞒举起来看向孟原固那边。片刻后把千里眼递给护卫后说道:“一座村子有这样的木寨防御,你又没有攻城器械,打不下来,不都是你的责任。”徐黑虎立刻就又开始磕头了。“属下谢山呼王不杀之恩,属下永生不忘山呼王的仁德”他话还没有说完,吕无瞒语气平淡的说道:“但这是我不给你死罪的理由,而不是你可以不受处罚的理由,换做别人,不管是因为什么,错了就要死,你是山海军的功臣,我会从轻处置你。”他抬起手指了指徐黑虎:“自断一指,我不再追究。”“是!”徐黑虎没有丝毫犹豫,虽然心里也害怕,哪怕是他这样凶残的人也会害怕。但他知道只要自己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那么山呼王立刻就会改变主意。他用最快的速度抽出匕首,把左手按在地上,然后咬着牙把小拇指切了下来。吕无瞒满意的点了点头:“去吧,告诉孟原固里的人,限他们在明天中午之前开城投降,如果明天中午我没有看到他们出来,那我会把这里夷为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