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那边的生活,本就会让人变得粗粝,而彻地他们这样的人在塞北横行霸道,也就不只是粗粝,还有狠厉。他们从不把人命当回事,在他们眼里,人命也许还不如树上的野果。因为他们觉得有时候杀一个人,杀一个人也许一点银钱都没有,还不如摘一个野果收获大。在塞北域外,他们在旷野之中杀个人都不用去处理,尸体很快就会被野兽啃食干净。那样的环境下,谁家里丢了人,家里人找上一辈子怕也找不到了。走在旷野上突然发现了一具只剩下骨头的尸骸,并不是多稀奇的事。到了中原之后,彻地好歹还收敛了些,因为大师兄擎天告诫他们每一个人,没到龙虎山之前,就不要多节外生枝。但是突然之间彻地面前出现了一个人,而且这条后院外的巷子里还只有他们两个。所以彻地的第一反应就是先把这个人抓了,问问医馆里是什么情况,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动手对他来说是最正常的想法。当他想到这些的时候眼神就变了变,当他眼神变了变的时候,那个看着他的中年男人表情就变得疑惑起来。彻地想到抓人之后,迅速的就做了决定,所以一掌朝着那个中年男人的脖子切了下去,在他手掌切下去之前,那个中年男人眼神里的疑惑是这个丑八怪好像要打我。在他出掌之后,中年男人眼神里的意思这个丑八怪果然是要打我。与此同时,因为实在不放心二师兄一个人过来,确切的说是实在不放心二师兄会不会惹事,雀南也绕到了这条巷子口。在她进巷子的那一瞬间,正好看到她二师兄一掌朝着那个中年男人的脖子切下去。她并没有想出言阻止,第一是因为来不及,第二是因为她也觉得没什么。一个不相干的人,这一掌下去不死就抓回去问问,死了也就死了。可是下一息,雀南的眼睛骤然睁大。那一掌明明已经切中了那个男人的脖子,可是那个男人却一闪就消失了。再下一息,那个男人出现在了彻地的身后。彻地似乎也预感到了不对劲,本能的往前冲而不是回身看,他冲前几步才回头,然后发现那个中年男人站在那并没有动。“请问,你为何要打我?”中年男人很认真的问了一下,加了请问两个字,好像还有一些讲礼貌的意思。彻地如果此时萌生退意的话也许还好,但他没有,他看到了小师妹出现,所以心里的底气重新硬了起来。于是他一拳朝着那个中年男人的脖子砸了过去,刚刚他是想抓人,但这一拳已经是奔着杀人用的力度。所以那个中年男人微微皱眉。彻地出拳,迅疾如雷。中年男人在拳头靠近身前的时候侧身,那一拳几乎是擦着他的脖子打了过去。然后一只手掌放在了彻地的胸口上,很轻,就好像真的只是轻轻放在那了似的。彻地低头看了看,那只手在他胸膛上,他还有时间诧异了一下,想着为什么这人没有发力?他才想到这,中年男人单掌往前一推。呼的一声。彻地的身子像是被炮弹炸出去一样,胸口位置甚至给人一种错觉,仿佛爆开了一个气团。轰!彻地的后背撞在院墙上,那么坚固的院墙直接被撞出来一个巨大的缺口。人飞进院子里,碎开的砖头飞出去的更远。那一瞬间,已经在往这边跑的雀南眼睛骤然睁大。她吼了一声,身子凌空而起,双脚朝着中年男人的胸膛踹了过来。中年男人还是那样,动作不急不缓,却恰到好处的把手抬起来挡在胸前。他掌心朝外,那两脚就踹在他掌心上,然后就看到雀南往前飞了出去,怎么凌空飞过来的,怎么凌空飞了回去。落地之后连退了四五步,然后就是一声痛呼。雀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两只脚,鞋都已经碎掉了,鞋底不知去向,两个鞋筒套在脚腕处。她低头看的时候,脚底的血已经蔓延出来。中年男人看了她一眼,微微皱眉:“女人?”然后他又看向院子里那个男人,那个家伙挣扎着站起来,一边吐血,一边想要逃离。“你们是谁?”他问雀南。雀南嗓音微微发颤的问:“你又是谁?”中年男人回答:“青衣列阵,叶杖竹。”雀南不知道这是谁,但她知道自己打不过,进中原以来第一次面对中原武者让她生出一种无力感。是那种就算是她拼尽全力甚至拼上性命,都确定自己一定打不过人家的无力感。所以她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跑。两只脚的脚底都是血,跑出去的时候,地上留下一长串血脚印。就因为她是个女人,所以叶先生没有选择追她,而是转身进了院子里,朝着那个跌跌撞撞要跑的塞北男人走了过去。半个时辰后,破败的夫子庙里。雀南脱下来上衣撕开,分别包扎在自己的双脚上,脚底被那人一掌震出来无数裂口,刚刚又跑了那么久,钻心的疼。好在她身上还有常备的伤药,包扎好了之后缓了口气,想着对方若是寻着血迹来追,自己未必跑的了。那人的实力,实在是深不可测,她想着师姐或是大师兄,一对一的话,可能也就勉强和那人打个平手。他们师兄妹六个,实力最强的是大师兄和师姐,两人也曾多次比试,都是不分胜负。也正因为她师姐的武艺强悍,所以二师兄彻地完全不敢对她有任何邪念。因而彻地很清楚,他招惹雀南的话最多被骂一顿,招惹那个女人,会被撕成碎片,还要被熬成肉粥喂狼。想到此处,雀南起身,从夫子庙后窗跳了出去,找无人的地方走,她知道彻地肯定落在人家手里了,但她没有能力把人救出来,她也没想救。她一路走一路躲藏,潜入店铺还偷了几套衣服,又偷了鞋子,再次找地方躲起来换了衣服,最终在天黑之前居然被她混出城了。就在雀南躲在夫子庙里的时候,叶先生带着他抓住的人也到了车马行。沈冷听叶先生说完也觉得很疑惑,两个从塞北来的人,莫名其妙就对叶先生出手。他们显然不了解沈医堂,不了解沈医堂和车马行的关系,也不了解叶先生。所以这就不是有备而来,因为他们有备而来的话,对谁下手都不应该是对叶先生下手。就算是碰瓷式的出手,也不该找叶先生,因为大概率会碰不好。“确实是莫名其妙,两个人对我出手,其中一个还是女人,受伤而退。”叶先生道:“我只是想去医馆里取药,不想走前边让人说我插队,虽然我确实是早就约好了今天去吧药取回来。”李叱问道:“叶先生你怎么了?”叶先生摇头道:“没事,只是年轻时候练功留下的隐疾,每逢阴雨,关节处就会有些隐隐疼痛,所以去沈医堂看了看,说是要熬制膏药,所以让我今天去取,说好了前堂人太多,让我从后院进直接去取药。”他看向那个还昏迷着的塞北男人,笑了笑道:“我以为他是想打劫我的膏药。”李叱噗的一声笑了。就在这时候余九龄从外边急匆匆的跑进来,脸色格外的急切,他进门之后就朝着李叱喊:“当家的,快走,我刚才被人打了,两个打我一个,其中还有一个是女的。”李叱一惊。刚刚叶先生遇袭,是一男一女出手,现在余九龄也被人打了,出手的也是一男一女。这绝不可能是巧合,所以是谁想突然对车马行发难?“在何处?”李叱起身往外走:“你是说一男一女?”余九龄道:“两个打我一个,还让我赔钱,一个是女的,另外一个还不知道。”李叱心说怎么还不知道,莫非是蒙了面?叶先生也起身,跟着出去。李叱询问经过,余九龄道:“我出门办事,只顾着回头和伙计们说笑,差一点撞到了门外的路人,那人骂了我一句,我知道自己理亏就连忙道歉,可她不依不饶让我赔钱,还说若是不赔,就闹到咱们车马行关门。”李叱心说这应该是有备而来了,看来刚刚自己的判断不对,若无预谋,不会如此巧合。他们跑到大门口,李叱刚一出门就停了下来,嘴角抽了抽,回头看向余九龄。余九龄结结巴巴的说道:“确实是两个打我一个啊。”门口站着一个大肚子的孕妇,看起来应该已经有七八个月的身孕了,挺着肚子站在那怒视余九龄。李叱心说余大爷你说的对,两个打你一个,一个女的,一个不知道是男是女人家怀的要是双胞胎还是三个打你一个呢。李叱连忙上前跟人家道歉,那女人见李叱出来显然态度好了些。她说余九龄差一点撞了他,虽然道歉了,可总是好像在贼眉鼠眼的看她。李叱心说这位大嫂你是真的误会了,余九龄那眼神就这样给人家赔礼道歉,说要送去沈医堂看看,那大嫂也说没事,就是想教训一下这毛毛躁躁的年轻人,狠狠瞪了余九龄一眼就走了。李叱回头看向余九龄,余九龄躲在叶先生身后,可怜兮兮的说道:“她要打我,肯定算是群殴我了,我还不能还手,只能挨打,所以我就跑呗”李叱心说这个家伙倒也不算太傻,还知道不能还手回到车马行里,李叱他们坐下来后聊了几句,外边阮暮带着人回来,说是寻着血迹找了很久,找到夫子庙之后人就没有踪迹了。李叱点了点头,叶先生也说那女子的武艺应该在这个男人之上,而且冀州城这么大,她藏起来不好找。如果已经出城的话,就更加找不到了。“她会回来的。”叶先生忽然说了一句。李叱问:“为何?”叶先生道:“她是个女人不假,但我第一次在一个女人的眼睛里看到那么凶狠的光,像是野兽一样,她不一定是回来救这个人,但一定会回来报仇。”叶先生道:“我打伤了她,她就一定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