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之榻,岂容他人鼾睡?哪怕是亲儿子,也不行!正是因为太子大印不同寻常的意义,自古以来的太子大印才会那么少。不仅皇帝不愿意见到有人威胁他的地位,朝臣们也不愿意同时伺候两位‘皇帝’。就算皇帝愿意给儿子打造太子大印,朝臣们也会竭尽全力的劝阻。万一同时收到圣旨和盖着东宫大印的东宫文书,上面的内容却截然不同。岂不是倒了八辈子霉?是得罪皇位上的君王,还是的得罪即将坐上皇位的未来君王。最大的可能是两边不讨好。就连少数有大印的太子,他们有大印的原因,也都不是深得君父信任和朝臣爱戴。而是因为在位的皇帝已经到了无法理政的程度,却不愿意将所有的权柄都交给年富力强的太子,为了保住玉玺,才退后半步,让人打造太子大印。显然永和帝与重奕并不符合这个情况。而且将大印带来的郝石还反复强调,永和帝让他带来雕花盒子是给宋佩瑜,不是给重奕。宋佩瑜将红玉雕制的大印拿出来,去看盒子底下时,忍不住先看了眼朱雀大印下方雕刻出的痕迹。连上面的字迹和暗纹都与永和帝的玉玺一模一样,只在右下角多了个‘东’字。说不是太子大印,宋佩瑜都不信。他的目光始终都放在红玉大印底部,完全忘记将红玉大印拿出来,是为了看盒子角落有没有被红玉大印遮挡的东西。“找到了!”郝石发出松了口气的叹息,这才发现宋佩瑜正昂头看着举过头顶的大印发呆。他在宋佩瑜肩上拍一下,正想提醒宋佩瑜去看盒子深处,却突然感觉伸在半空中的手凉飕飕的。郝石顿时忘了他想说什么,下意识的转过头。重奕正从门口大步走过来。重奕先看到宋佩瑜举着的红玉火鸟,随口问了句,“这是什么?”宋佩瑜睨了重奕一眼,目光中都是对重奕‘不学无术’的谴责。他抓着重奕的手去摸红玉底部的字迹,慢吞吞的道,“太子大印。”重奕挑了下眉毛,将嘴边的‘这是什么东西?’咽了回去,转头看向郝石,却在转头的过程中,以眼角余光捕捉到让他十分感兴趣的东西。修长手指从雕花木盒中拿出个雪白的团子,是只与红玉朱雀雕刻风格一模一样的小猫,大小却只有红玉朱雀的四分之一。小猫是半抱团的姿势,明明像是在卖萌,表情却十分严肃,越发看得人忍俊不禁。从正面看,这是只满脸严肃的萌团子。从背面看,就像个雪球似的。作为通过自学精通雕刻,已经能被称为雕刻大家的行家,重奕立刻发现手心这团玉雕小猫,除了造型和表情之外,还有其他有趣的地方。玉雕小猫的四肢都不是收敛在肚皮底下,而是以自然放松的姿势摆成懒散的弧度。让重奕觉得奇妙的不是小猫的四肢,而是小猫仿佛磨损程度不同的爪尖。这是暗扣。重奕顿时对他之前毫不感兴趣的红玉朱雀,升起极大的兴趣。宋佩瑜早就随着重奕的动作,看到与红玉朱雀雕刻风格一模一样的白玉小猫。莫名的羞耻顺着越来越吵闹的胸腔直冲脑门,感受到郝石的目光,宋佩瑜下意识的看过去,却在看清郝石的眼中促狭的笑意后,猛得转过头。等到能无视越来越热的耳后温度,宋佩瑜才如无其事的变回原本的姿势。只一眼,宋佩瑜就恨不得能再转过头去。重奕拿走红玉朱雀后,竟然在细细的摩挲红玉朱雀上的空隙,看样子是想将白玉小猫放上去?这是太子大印!永和帝会在盒子里放个与红玉朱雀雕工风格极度相似的白玉小猫,已经很出乎宋佩瑜的预料。怎么可能……?宋佩瑜默默捏住指节,提醒自己‘郝石还在,要给重奕留面子。’他压低声音,幽幽道,“这是太子大印。”“嗯”正仔细找对应暗扣的重奕,漫不经心的应声。宋佩瑜被重奕气得发笑,“你是不是不知道太子大印是什么意思?”他刚才第一次与重奕说这是太子大印的时候,居然以为重奕听懂了。重奕的手顿住,看向宋佩瑜的目光认真极了,“太子的印章”要不是郝石也在,宋佩瑜恨不得能一头撞在重奕看起来就很聪明的脑门上,再夸上一句,‘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重奕喉咙口发出低沉的笑声,眯着眼睛将目光转回到红玉朱雀上,手指顺着红玉朱雀的脖颈一路往下。明明自从重奕进门后,郝石除了给重奕请安就没再说话。宋佩瑜却觉得郝石的存在感越来越强,尤其是郝石越来越奇异的目光和表情,即使没有攻击性,也让宋佩瑜如坐针毡。他轻咳一声,在请郝石离开和阻止重奕继续犯蠢之中,选择后者。因为他还想再问问郝石,这枚红玉朱雀的大印究竟是什么意思。永和帝指名让郝石将红玉大印交给他,是不是默许,在不走漏风声的情况下,他可以‘光明正大’的私下用这枚太子大印。虽然这个想法有违常理,甚至能称得上是离经叛道,但宋佩瑜却越想越觉得,这是永和帝能干出来的事。“将小……”宋佩瑜顿了下,“将白玉雕给我看看。”他将白玉雕直接收起来,看重奕还怎么犯蠢。向来对宋佩瑜百依百顺的重奕却没马上动作,“等会,我看看究竟是放在哪里。”眼见重奕仍旧执迷不悟,宋佩瑜的火气‘唰’得冲了上来,“你看什么?根本就不可能……”‘咔’清脆的响声从重奕手中的红玉朱雀处传出,宋佩瑜当即脸色大变,紧贴着重奕的肩膀,伸头去看红玉朱雀。他以为是重奕的力气太大,将朱雀掰折了。重奕贴心的将红玉朱雀放回桌子上,让宋佩瑜能看得更清楚。红玉朱雀的翅膀下方多了抹白色,正满脸严肃的与宋佩瑜对视。宋佩瑜神色木然的伸出手,去摸白玉小猫和红玉朱雀相连的位置,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手抖了下,就会让白玉小猫砸下来,露出红玉朱雀翅膀上的窟窿。即使亲眼看到重奕将白玉小猫固定在红玉朱雀的翅膀上,宋佩瑜仍旧无法相信,永和帝会让人将太子大印弄成这样。然而无论宋佩瑜怎么摸,甚至用了点力道轻拽,窝在红玉朱雀下的白玉小猫都纹丝不动。也许是看着白玉小猫的角度发生变化,宋佩瑜总觉得原本看上去满脸严肃的白玉小猫,嘴角忽然上翘起来,就像是在嘲笑他似的。宋佩瑜研究无果,就想将红玉朱雀放下。他已经不想知道永和帝究竟是抱着什么样心思,只想随便找个借口,将笑容越来越刺眼的郝石打发出去。宋佩瑜还没开口,忽然从身后伸出双漂亮又熟悉的手,覆盖在他的手上,带着他的手去摸白玉小猫和红玉朱雀之间的凹槽。宋佩瑜顺着手上的力道轻轻用力。与刚才一模一样的‘咔’声响起,白玉小猫忽然与红玉朱雀脱离,落入宋佩瑜手中。宋佩瑜顺势去摸白玉小猫刚才所在的位置。这才发现红玉朱雀翅膀底下,别说是用肉眼,就算仔细摸都不会轻易找到的凹槽。垂下眼皮望着手心的白玉小猫,宋佩瑜勾起嘴唇,眼中却满是空茫,非但没有预想中的满足,反而有些空落落的。他手指稍稍用力,忽然生出冲动,想将手心的白玉小猫再怼回去。还覆盖在宋佩瑜手上的大手再次行动,抓着宋佩瑜的手将白玉小猫转了半圈,然后送到红玉朱雀的另一边翅膀下面。已经熟悉的‘咔’声再次响起。白玉小猫再次被固定在红玉朱雀的翅膀下。因为换了一面翅膀的缘故,小猫也由面朝外侧变成面朝内侧。无论怎么看,都是红玉朱雀的翅膀下夹了个白团子。不将白团子从红玉朱雀的翅膀下面抠出来,绝对不会有人发现白玉团子其实是只猫。且不说这方大印的用料、雕工和意义,单是如此巧思,就令人叹为观止。已经被宋佩瑜彻底忘却的郝石,将宋佩瑜和重奕的所有反应,仔细记在心底,等着回去与永和帝细说。殿下和大人都很喜欢,陛下的心思没有白费。“陛下说,这方大印本该在过年的时候,随着年礼送来。因为被拿去返工,才耽搁了许久。算是让殿下在青州暂留一年的补偿,等明年你们回咸阳,陛下还有重赏。”宋佩瑜眨着眼睛移开已经放在红玉朱雀上许久的目光,垂下眼睫盖住其中的羞涩和掩饰不住的笑意,轻声道,“谢陛下。”重奕却肉眼可见的没了刚才的好心情,他目光定定的望着郝石,“今年都要留在青州?”面对重奕身上如有若无的压迫感,郝石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逃跑之前,郝石壮着胆子转达永和帝的最后一句话。‘家有高堂,私婚属大不孝。’见到宋佩瑜讲义气的抓住重奕的手臂,郝石掉头就跑,仿佛身后有恶鬼追着他似的。重奕却根本就没理会郝石,他弯下腰,将额头搭在宋佩瑜的肩颈处,“他不让我回去,想拿这东西糊弄我。”明明是没什么语气变化的一句话,宋佩瑜却觉得他听出了深深的委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初打下卫国的时候,他们也是特意在卫国停留一年,等到卫国彻底稳定下来后,才回咸阳。如今的兖州和青州比当初的卫国,情况还复杂。宋佩瑜都不忍心告诉重奕,停留一年的时间,也许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