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佩瑜在冬日找了不少燕国县衙的文书来研究,决定让燕国三十县都在今年春耕用赵国的良种,特意抓重奕来写奏折要种子。如今的赵国良种,早就不止宋佩瑜最开始阴差阳错得到的兖州高产菽种。从六年前起,频繁来往西域商路的商队和从楚国出海口出发的船队都陆续有所收获,多年积攒、培育许多唯有赵国才有的良种。宋佩瑜从出海船队带回来的东西中找到更优良的棉花种子后,还特意让去西域的商队,将更优良的棉花种子带去西域路上的部落处。赵国每年都会从这些部落购买大量雪白的棉花球。这些在西域种植的棉花球,不仅在质量上远胜于赵国境内种植的棉花球,直接购买相比自己种植,也能更节省成本。在赵国境内,棉制品已经大量代替麻制品,甚至连白麻纸的价格都直线下降。可惜赵国早就有更物美价廉的赵纸,就算白麻纸的价格直线下降,在赵国境内仍旧卖不出去,只能卖给来往赵国的商队。商队会将从赵国低价收购的白麻纸带去明令禁止使用赵纸的国家,陈国。赵国和燕国接壤,气候也没差太多。在赵国种植效果没有西域好的棉花,拿到燕国也不会有区别。这是燕国百姓成为赵国百姓的第一年,一定要拿出最能让燕国百姓直观感受到生活变好的良种。最初的兖州良菽,仍旧是最好的选择。宋佩瑜压着重奕写的那份要良种的奏折中,需求量最大的是菽种,其次是这些年陆续在赵国种植的各种新奇蔬菜。永和帝立刻满足奏折上的所有需求,调集大量种子陆续送到边境,由专人护送到已经插上赵旗和朱雀旗的燕国各县。为了抢春耕的速度,宋佩瑜甚至想到,让赵军去帮燕国百姓春耕的办法。赵军早就不再是十多年前的赵军,这十年,他们修过水泥路,盖过城墙,搭建过养殖场……不过是他们每年都要做的春耕,简直不要太容易。赵军舍不得用军马给燕国百姓犁地,就去林子里抓野牛野猪,他们自然有让这些畜生短时间内好好听话的办法。这些畜生能一直听话,就留给燕国百姓,他们也能去县衙领份赏钱。如果这些畜生始终不听话,就在干完活后直接卖给火头营,他们也能拿到钱。因为有宋佩瑜精心拟定的奖赏制度,帮助燕国百姓耕多少地,就能获得多少银钱,赵军们对这项突如其来的任务非但没有不满,反而兴致高昂。原本需要将近一个月才能完成的春耕,只用半个月就彻底完成。多出来的这半个月时间,赵军要勤加操练,准备继续朝着燕国推进,百姓们也没得闲。宋佩瑜专门找人去村子里给百姓们上课。先告诉百姓们,他们今年的税收,仍旧要按照燕国时征收的标准来,等到赵国彻底将燕国纳入版图后,才会统一两国之间不同的税收标准、尺度标准……没等百姓们抱怨,来人已经开始仔细与燕国百姓介绍赵国百姓每年的税收,还有最近几年才在赵国县城内时兴起来的工厂等,具体都是什么意思,招人的标准和工作情况。还没到半个月的时间,这些百姓就成了最期待赵国能尽快将整个燕国都纳入版图的人。还有百姓专门找到赵国官员,表示他们有亲人被征兵役,正在某县驻守。他们希望能找人代笔写信或者带话,让亲人不要再给燕国买命,快点逃回来。速度够快的话,说不定还能赶上修建水泥路的征丁。有人带头的情况下,宋佩瑜的桌上很快便出现一份名单。名单上的人都是已经被赵国占领的燕国县城所属百姓的亲人,大多都是在附近还在燕国手中的县城中服兵役,还有少数在服兵役期间表现良好被调去洛阳的人。当初因为家人服兵役期间表现良好被调去洛阳而自豪的人,反而成了最懊恼的人。燕国百姓能毫无芥蒂的将他们正在服兵役的家人都告诉赵国人,也是因为赵军自从对燕国出兵,从来都没做过屠杀燕兵的行为。向来都是直接烧了花名册,还会专门派人将有归处的士兵都送回家。因为周边就有不少原本服兵役,如今陆续回家的例子在,才让这些燕国百姓敢如此轻易的将自家正服兵役的人说出来。宋佩瑜让人将所有送来的名单都重新整理,装订成简单明了的小册子,亲自在册子的封面提字。‘归家册’等到春耕最佳的时间段彻底过去,仍在燕国控制下的县城也完成春耕。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在三十县转了一圈的重奕也带着他看中的士兵回到邱县。不出意外,全都是骑兵。翌日,重奕正式带兵从邱县出发,朝燕国的下个县城,户县,前进。宋佩瑜站在邱县城墙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穿着宽大常服,半点都不像是将军的重奕和重奕身后用来攻城,能称作可怜的两万骑兵。可惜他要在后方调度粮草,辎重,又要负责咸阳和洛阳的书信中转,没法跟着重奕跑。下次见面的时候,也许是在洛阳城下。重奕忽然回头朝城墙上看了眼。明明连重奕的表情都看不清,宋佩瑜却觉得他在重奕脸上看到了挂念。宋佩瑜立刻朝重奕挥手,嘴角却扬起苦笑。他在后方能有什么事?反倒是战场上人心莫测,刀剑无眼,是他挂念重奕才是。重奕来到下个县城的城墙下时,户县已经城门紧闭,甚至连城墙上都看不到人,只能看到整齐排列在一起的盾牌。户县驻军首领尤将军,吸取去年无数前辈同僚的经验。只要不迎战,赵军就拿他没办法。不必重奕发话,就有人站出来叫阵。可惜城墙上的人是打算将‘龟缩战术’进行到底。无论赵军如何叫阵。展现赵国太子之威、嘲讽燕国朝堂无能、大骂孝帝不孝,明正帝从根子上就不正,辱骂驻军首领是个万年王八……从正午到黄昏,叫阵的人都换了七八个,户县硬是没有半句话的回应,连靠人力才能整齐罗列在一起的盾牌,都纹丝不动。仿佛赵军面前的户县不是燕国的人口大县,而是个没人的空城。平彰随着重奕征战,走到哪都是势如破竹,什么时候吃过这等委屈?他不知不觉的在原地转了好多圈,将自己和身下爱驹都转得晕头转向也没想到办法。爱驹却在迷糊间撞向墨将的屁股,激得墨将大怒,回头就要咬马。多亏重奕及时阻止,才没发生血流当场的惨案。“殿下”平彰满脸尴尬的望着重奕,小声道,“今日无法攻城,我们是否要退回十里外暂时修整?”重奕没马上回答平彰的话,而是在身后士兵坚持不懈的叫骂声中,抬头看向城墙上整齐排列在一起的盾牌。“孤顺着城墙走上去,你们跟在孤后面。”重奕从墨将背侧的布口袋里拿出足有小儿手腕粗的绳子,边甩动绳子,让绳子上巨大的钢爪能转起来,边驭马后退,以目光估量城墙下到城墙上的距离。直到重奕驭马走远,橙红色的夕阳毫无阻拦的照在平彰的眼睛上,恍得平彰眼睛生疼,平彰才突然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的醒悟重奕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平彰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城墙的最高处。面前的城墙虽然远不及奇货城,甚至连赵国的蔚县和漠县的城墙都比不上,也至少有八米高。刚才殿下说要顺着城墙‘走’上去。是他能理解的那种‘走’法?“殿下!”平彰被脑海中想象的画面吓得肝胆俱裂,立刻驭马到重奕身边,声音充满不确定,“您打算顺着绳子上去?”随着重奕手腕的颤动,绳子上钢爪的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大,险些打在平彰的脸上。重奕眼含责怪的看了下平彰,再次拉开与平彰的距离,“嗯”平彰险些被重奕这种仿佛说‘我今晚要吃面不吃米’的冷淡逼疯。他们只带了骑兵,既没有步兵,也没有能攻城的器械,甚至连随行带着的弓箭都不多。没有逼得城墙上的燕国驻军腾不出手来,就贸然顺着绳子往上爬。不说驻军往下扔些刀剑石头,或者在城墙上射箭,就算是一百个重奕都要被弄下来。燕军还可以在绳子上的人‘走’到城墙中间,不上不下的时候,将绳子砍断。绳子上的人从光滑的城墙上摔下去,断胳膊断腿都是好运。“殿下……”平彰正要将这些后果掰碎说给重奕听,张大的嘴却突然僵住。……有点酸!重奕没去看平彰嘴里塞了个大大山檎的蠢样子。他想勉为其难的安抚平彰,“他们不敢。”话音未落,墨将已经发出长长的嘶鸣,犹如黑色闪电般的朝与城门截然相反的方向冲了出去。没听见平彰和重奕说话内容的骑兵,都满头雾水的看向平彰,连扯着早就沙哑至极的嗓子越骂越凶的人都停了下来。殿下怎么独自离开?难道是气他们花费半天的时间,都没能将户县里的缩头乌龟叫出来,等得不耐烦,才离开?有人小声提醒平彰,“将军,我们要不要……”追上去?这句话还没说完,墨将已经载着重奕飞奔回来,以想要撞墙自杀的速度朝着户县城墙飞奔。城墙下难听的叫骂声暂停,紧接着响起接连不断的慌张惊呼,成功引起在城墙上举了整天盾牌的燕军注意。众人蠢蠢欲动的想要挪开盾牌,去看城墙下的情况,却被紧紧握着长刀的驻军首领尤将军呵斥,“举好盾牌,别乱看!”话虽这么说,尤将军却毫不客气的挤到紧贴着盾牌的位置,将长刀放在身侧,双手扒着盾牌之间的缝隙往下面看。嗯?怎么有只黑色的马飞速往城墙的方向冲,疯了?尤将军心中升起的念头还没彻底过去,忽然听见身侧响起比下面还剧烈的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