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奕动作轻缓的拍了拍宋佩瑜的后背,语气中没有丝毫可以商量的余地,“抱紧我。”宋佩瑜顶着直往嘴边灌的疾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能清楚些,“不知道还要跑多久,墨将始终载着两个人,可能会体力不支。”重奕与宋佩瑜的马,墨将和赤风,都是重奕曾经的坐骑,那只野马王的后代,算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两匹马从小就一起玩耍长大,时不时的与宋佩瑜和重奕培养感情,还偶尔会去与白虎冰王接触,比党项送来的那些纯血马还要神骏桀骜,最难得的却是对唯独对重奕和宋佩瑜才有的忠诚温顺。墨将和赤风正好五岁,正是马最强壮鼎盛的年纪,就连听见后方声音越来越大的猛兽咆哮都能做到不为所动,表现的比前方赵国骑兵的军马还好。宋佩瑜提出要自己骑马,也是经过仔细的考虑。以重奕无论什么时候都带头冲锋的性格,会从一骑当先变成在骑兵后方。前方很可能不再有埋伏,只剩下身后突然暴动的野兽。宋佩瑜这些年有时间就与重奕习武,身体素质早就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自从养了墨将和赤风后,宋佩瑜的驭马技术也一日千里,起码比他辣眼睛的射箭水平强多了。而且墨将和赤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自然有别的马都没有默契,只要墨将不停,就算宋佩瑜不能很好的给赤风奔跑的指令和动力,赤风也会主动追上去,跟在墨将身边。宋佩瑜只要保证自己不从赤风身上摔下去就行,根本就不用分心驭马。宋佩瑜提出要自己骑马,是想要与重奕度过这个难关,两个人都好好的活下去。他从来没想过在重奕尚且有余力的时候,就让重奕放弃自己独自逃命。重奕轻哼一声,嘴边忽然发出响亮的哨声。然后松开墨将的缰绳,一只手拦紧宋佩瑜的腰,一只手重重的压在墨将的背上。宋佩瑜眼前的景象突然出现残影,等眼前的画面再次稳定下来后,他和重奕都从墨将的背上移动到了赤风的背上。墨将不满的甩了甩头,脚步却变得轻快许多,保持原本的速度,亲昵的跟在赤风身侧。呆愣了数秒后,宋佩瑜默默将两个人的头发尖放回嘴里,换回比较舒服的姿势。最前方的赵军铁骑有一往无前的气势在,军马们虽然也受到身后兽吼的影响,但只是有些慌张,很快便在主人的安抚下冷静下来,仍旧能保持急速奔跑的节奏。相比之下,后面五皇子的护卫们和两名刺客的情况就要危险的多。他们既没有能替他们拿主意告诉他们该怎么做的人,身下的马也远远不如前方赵军骑兵的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赵军骑兵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满心都是即将葬身野兽腹中的惶恐和不甘。凭什么?凭什么赵国骑兵可以逃跑,他们就只能去喂野兽?赵国骑兵既然能带走五皇子,为什么不能将他们也带走?在死亡威胁下,浓浓的不甘萦绕在五皇子护卫们的心中。有人神色癫狂的驭马停下,完全不顾马上就要将他吞没的兽潮,拉弓射箭,目标正是位于赵国骑兵最后方的重奕。“箭!”宋佩瑜话音响起的同时,重奕已经弯腰抽出墨将侧方悬挂的惊鸿,头也不回的向后斩落,将飞驰而来的羽箭改变方向斩成两截。射箭的人也看到了这一幕,他脸上的疯狂之色越发浓烈,还想去射第二箭却永远都没有机会了。奔跑在兽潮最前方的猛虎已经从天而降,将他连人带马的扑倒在地上。宋佩瑜闭上眼睛,也许是紧绷感过于强烈,也许是不知不觉间,他看过的血腥场面越来越多,宋佩瑜竟然连恶心的感觉都没有,或者说他整个人都像是放空了似的,除了绝对的冷静的之外,什么感觉都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赵军骑兵身后的人越来越少,他们与身后野兽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如果再找不到摆脱兽群的办法,他们被兽群追上只是时间问题。“加速到最快,前方一千米处右侧有个陡坡。平彰,带队冲上去。”重奕冷静到极致的声音传入每个赵军骑兵的耳中。最前方的平彰响亮的应声,再也顾不得对爱驹的怜惜,毫不客气的朝爱驹的屁股抽了上去。因为赵军骑兵的全力加速,他们暂时与后面的猛兽保持住相对稳定的距离,甚至还能将距离拉的更开。唯一是面朝野兽的宋佩瑜第一时间发现双方距离的变化,却没因此而放松下来。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军马,也不可能始终保持巅峰速度,现在加速的越猛,等会军马体力不支后的疲惫就会越汹涌。平彰很快便见到了重奕说的右边陡坡。确实是个陡坡,因为还没到垂直的程度。与陡坡的位置相比,其余地方都可以被称作‘悬崖’。正常没有翅膀的生物肯定没法光凭着脚上去,提速到极致的军马能不能上去,没尝试过之前,谁都不知道。也许他们能冲上陡坡,甩拖后面穷追不舍的野兽。也许他们会在冲上陡坡的过程中失败,直接摔在野兽群中。他们还可以选择不听重奕的话,继续顺着平坦的小路往前奔驰,赌身下的骏马耐力更强,还是身后的野兽更疯狂。平彰扬起个疯狂的笑容,扯着嗓子嘶吼,“兄弟们,与我冲!”赵军骑兵与平彰一眼,手上的马鞭几乎要抽断,抱着最后一吼的想法附和,“冲!”平彰一骑当先,上了斜坡后就能明显感觉到,身下骏马仍旧在冲刺,但速度比刚才慢了不止一点。他狠狠的咬着牙,双脚紧紧夹住马腹,上半身也紧贴在已经昏过去的五皇子背上,已经将他能凭自己行为让身下骏马速度更快的努力做到极致。还有一半的距离,身下骏马的速度越来越慢,耳后野兽仿佛响彻天地的怒吼却再次拉近。平彰知道自己必须要冲上去,斜坡比他们刚才跑过的小路还要窄,充其量就只能让并排的两个人往上冲。他要是不冲上去,后面的人就都上不去。而且殿下还在最后方,以他们上了斜坡后慢下来的速度,殿下与野兽的距离正在快速缩减。平彰眼中闪过狠色,暗道声抱歉,从腿边的箭筒中抽出跟羽箭,狠心戳在爱驹的屁股上。骏马吃痛,哀嚎一声后,又猛得往上蹿了一截。可惜这条斜坡最陡峭的部分就是最下面和最上方。最下面的地方可以借着骏马急速奔驰的惯力直接越过去,到了最上方的时候,骏马却正是强弩之末的时候,况且平彰马上还有个昏迷不醒的五皇子。看着只差最后的一点的距离,平彰大喝一声,按着五皇子的手改成提着五皇子的手臂将五皇子拎起来。平彰抡圆了手臂后,硬是单手将五皇子抡了上去。五皇子运气不错,平彰刚好将他扔歪了,没让他落在斜坡上挡住赵军骑兵的位置,而是半趴在斜坡旁边的‘悬崖’处,要掉不掉的当啷在坠落的边缘。平彰却无暇再顾及五皇子的死活,他忍着手臂上的剧痛,捏了捏骏马的耳朵,语气说不上是狠厉还是哀求,“上去!”还剩最后十米,平彰发现身下骏马开始腿脚不稳,连带着他也跟着左右摇晃,多亏了他骑术精湛,才能帮爱驹勉强保持稳定。还剩最后五米,平彰身下骏马的速度再次变慢,甚至有不进反退的迹象,仿佛有灵性的骏马发出声不甘的哀鸣,猛得往上蹿了一下。还剩最后一米,平彰与身下骏马同时倒下,叽里咕噜的朝前滚成一团。头昏脑涨的感觉过去后,平彰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身边是平整的草地,身侧是已经彻底累瘫,正卧倒在地上,除了眨眼睛一动不动的爱驹。他们上来了!平彰压抑住心中澎湃的激动,抱着爱驹的头狠狠的亲了一口,用一只手臂艰难的将爱驹拖远。免得接下来用尽全力爬上斜坡的人和马也叽里咕噜的时候撞到爱驹。安顿好爱驹后,平彰马上踉跄着奔向斜坡旁边如‘悬崖’般陡峭的地方,先将正迎风飘扬的五皇子彻底拖上来。他连检查五皇子是否还有气都顾不上,立刻半趴在原本五皇子的位置朝下看去。短短的功夫,赵军骑兵已经冲上来了三分之一,后面的人也正井然有序的往上冲刺,但被他们短暂甩开的猛兽也又追了上来。平彰望着在骑兵最后方的重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勉强忍住让斜坡上的人给重奕让路的想法。因为他知道没用。只要上了斜坡就没有退路可言,要不冲上来窥得生机,要不摔下去不断气也要断腿,甚至还有可能将后面的人也砸下去,反而会打乱整个队伍的秩序,更浪费时间。他再怎么着急,也是有心无力,唯有相信太子殿下的判断。临近斜坡后,重奕控制着身下的赤风速度不升反降,最后甚至停了下来,回头看向越来越近的滚滚烟尘。因为重奕改变方向,始终与重奕面对面坐在马上的宋佩瑜才看到重奕口中的所谓‘陡坡’。难为重奕竟然能如此精准的在宋佩瑜看来没有任何的区别的野外,记住一条羊场小路的位置。仅剩的两名刺客和十多个五皇子护卫纷纷越过停下的重奕,两名刺客稍作犹豫后,都没往陡坡的方向拐,而是选择顺着平坦的小路往前跑。五皇子的护卫也犹豫了一会才做出决定,一部分人仍旧跟在赵军骑兵身后,另一部分人则与仅剩的两名刺客做出相同的选择。墨将围着停下来的赤风转了几圈,不停的用头顶重奕的腿,发出‘咴咴’的声音。重奕将手中的惊鸿重新插入墨将身侧的剑鞘中,然后在墨将的耳朵上轻揉了下,指向陡坡的方向,“你先上去。”重奕会停下,是因为以墨将和赤风的爆发力,冲上陡坡的速度会更快,需要的冲刺距离也会更短。他如果不停下,很可能会与仍旧在爬坡的赵军骑兵撞在一起。墨将在不驮人的情况下,完全可以避开赵军骑兵,从更陡峭的地方冲上去。平日里十分有灵性的墨将却像是突然听不懂话了似的,仍旧不停的用头供着重奕的大腿,发出‘咴咴’的声音。重奕拍了拍墨将的屁股,没有再说话,而是看向已经能依稀看到影子的猛兽群。按照常理来说,这些猛兽速度完全爆发到顶峰的情况下,绝对不会再有能将训练有素的军马都耗到力竭的耐力。“殿下!”同样看到猛兽群的平彰再也忍不住,趴在‘悬崖’边嘶吼,“您快上来!我让人找了绳子拽宋佩瑜上来!”“我……”宋佩瑜刚手上用力略推开重奕,说了一个字,就被重奕又往怀里搂了搂,两人之间刚拉开的距离再次紧密的贴合在一起。“别动”重奕低头在宋佩瑜耳边烙下个一触即离的吻,拍了拍墨将的头后,驭马让赤风再次变成面朝陡坡的姿势。等到赵军骑兵最后一个人都在距离陡坡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距离后,重奕才夹紧马腹,甩了个响亮的空鞭。墨将与赤风同时如离弦之箭般的冲出去,直奔陡坡。重奕和宋佩瑜与后方兽潮的距离再次拉开。平彰紧紧的牙关,目不转睛的盯着重奕和宋佩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