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吩咐身边的女官,带人去抄盛贵妃的寝宫,又派人去调查盛贵妃最近都与谁接触过,是否有召见娘家人进宫。肃王看向仍旧安静站在窗下,无论别人说了什么,都不肯主动应声的重奕。寝殿内的人越来越多,却都拥挤的站在一起,唯有重奕身侧空出一大片地方,只有宋佩瑜一人在。肃王复杂的神色几经变换后,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去看看太子……”“三蛋!”长公主侧头看向肃王,语气满含警告。长公主决定只查盛贵妃,就是代表信任重奕的意思。她不仅自己信任重奕,也不许肃王怀疑重奕,在众多朝臣面前降低重奕的威严。肃王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劝说长公主改变主意,却在看清长公主脸上的苍白和疲惫后,低头将脸埋在手心里。朝臣们都没想到,他们听见的消息竟然一个比一个劲爆。按理说永和帝只有太子一个儿子,太子说什么都没理由去谋害永和帝。但涉及皇权的事,又怎么能用常理推断?好在长公主足够冷静,及时阻止了想要刨根究底的肃王。万一查出来永和帝被毒杀,真的与太子有关,岂不是所有人都尴尬。此时此刻,朝臣们最迫切的念头,就是祈求这件事早点过去。无论下毒的人是谁,都不能是赵国唯一的继承人。穆侍中与琢贵妃在一片寂静中默默交换了个眼色,同样开始期待这件事早些过去。等重奕登基,穆氏就会从太子的外家变成皇帝的外家。只有两个字的差别,却是天壤之别。自从琢贵妃与重弈修复关系,复位贵妃后,穆氏的处境就一再变化。从被宋氏和吕氏压的抬不起头,到与宋氏和吕氏平分秋色。再从重奕出现在赵卫边境,赵军连下卫国城池的捷报,一封又一封的传回咸阳,穆氏便开始在世家中一家独大,反压的宋氏和吕氏抬不起头。重奕尚且是太子,穆氏便能尝到这样的甜头。等到重奕登基……现在重奕是赵国唯一的继承人,没人敢将毒害永和帝的事算在重奕身上,哪怕是沾染上半分都不行。就连肃王,也只能百般不愿的忍着脾气,放弃调查疑点。等重奕不再是赵国唯一继承人的时候呢?不知道在肃王眼中,是从小相依为命,骨血相连的兄长重要,还是已经到手的荣华富贵和权势更重要。无论肃王想要什么,在拿到重奕毒杀永和帝的证据后,都不会选择沉默。天边泛起蒙蒙亮光的时候,去搜查盛贵妃寝宫的女官和太医们回来了。女官垫着手绢捧着个红玉制作的小瓶子,放到长公主面前,低声道,“这是从贵妃娘娘的妆奁中找到的,里面是太医所说的‘凝息’。”长公主还未说话,始终沉着脸的盛贵妃就从地上爬起来,扑向说话的女官,“不可能,你诬陷我!”女官灵敏的转身,让盛贵妃扑了个空,因为来不及收敛力气,再次狠狠地扑倒在地上。琢贵妃满脸痛恨夹杂着不可置信的望着盛贵妃,“陛下待你不薄,在你入宫的时候,就给你贵妃的份位。那么多出身教养比你好多少倍的姑娘进宫,都只能抬头仰望你。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心?”盛贵妃从地上爬起来,她望着琢贵妃的目光,比琢贵妃望着她的目光还震惊。“你为什么这么说?”盛贵妃眼中都是茫然。肃王昂头将茶盏中苦涩的参茶一言而尽,然后将茶盏狠狠砸在地上,冷声道,“盛氏毒妇谋害陛下,如今证据确凿。立刻将咸阳盛氏所有人关入大理寺,对咸阳外的盛氏族人发通缉令,等……”“不是我,我真的不是我!”盛贵妃突然爆发出凄厉的呼喊,打断肃王。“不是你是谁?”肃王冷漠的望着盛贵妃。盛贵妃立刻伸手指向琢贵妃,“是她,是她指使我这么做的!”琢贵妃扬起手便又要去打盛贵妃,“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事到如今证据确凿,居然还想污蔑本宫?”盛贵妃牢牢抓住琢贵妃的手,扬起手想要打回去,却在最后一刻犹豫,变成去抓琢贵妃的头发。琢贵妃拼命挣扎之下,好不容易挣脱了盛贵妃的束缚,却被硬生生的薅下去一大缕头发,顿时发出凄惨的哀嚎声。盛贵妃居高临下的望着跌倒在地上的琢贵妃,满脸激动的道,“明明是你以将来太子登基后绝对不会放过我,放过盛氏作为要挟,逼着我听你的话!”“陛下原本就不是风寒,而是在用了你让我点的熏香后,才开始身体不适!”“你明明说,只要我肯乖乖的听你的话,等到太子登基后,你就放我回家,绝对不会为难我。如今竟想将所有罪名都推到我头上,然后安心做你的太后?”可怜像是小鹌鹑似的挤在一起的朝臣们,根本就不想听如此劲爆的话,又不能捂住耳朵,只能拼命低头,恨不得头都比肩膀低。就连云阳伯尚书令都不想参与其中,一个盯着桌子上的琉璃摆件发呆,一个盯着鞋面上的绣纹发呆,连眼神都不往其他地方看。肃王和长公主却不会放过任何害永和帝的人,唯有涉及到重奕的时候,才不会立刻公开调查。琢贵妃却不会有这种待遇。长公主让人将对峙了几句后又开始撕打的琢贵妃和盛贵妃分开。她神情冷漠的望着盛贵妃,“你说是琢贵妃指使你给陛下下毒,就是已经承认毒是你下的了?”盛贵妃没想到长公主居然会这么说,脸上的激动瞬间褪去,变成惨白,半晌后,才下定决心似的点了点头。长公主怒极反笑,“好,那你说说琢贵妃是怎么指使你给陛下下毒。”“长公主!”琢贵妃满是不甘的开口,却在长公主犀利的目光中不得不低下头。盛贵妃深吸了口气,又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从头开始说琢贵妃威胁她的全过程。自从琢贵妃复位后,盛贵妃的日子就开始不好过。后宫的嫔妃虽多,但永和帝经常去的只有固定的那几个地方。比如已经伺候他多年的三个老贵人处,去年丹琼公主生辰时,永和帝还给其中一位贵人升为嫔。那是伺候永和帝的老人,还扶养了永和帝唯一的公主,而且整个后宫都知道,那三个老贵人就算份位升的再快,都不会成为威胁,最多就是个妃位,而且还只能有一个人到达妃位。她们的敌人应该是一同进宫的世家贵女。首当其冲的就是有协理六宫权利的盛贵妃,所以盛贵妃在后宫的人缘并不好。这种人缘差的情况在琢贵妃复位后,到达了极致的程度。随着穆氏在前朝地位的改变,和重奕的太子之位越来越稳固,琢贵妃的地位也越来越稳固,盛贵妃的日子就越发难过。尤其是琢贵妃态度鲜明的表示她不喜欢盛贵妃后,后宫讨厌盛贵妃却不敢对盛贵妃怎么样的女人们,立刻开始疯狂对盛贵妃下手。琢贵妃还屡次暗示盛贵妃,她们以后再算账,不仅盛贵妃跑不掉,盛贵妃背后的盛氏也跑不掉。如果是后宫的其他妃子如此挑衅,盛贵妃也不会时刻记在心上,以至于夜不能寐。但琢贵妃不是一般人,她是太子生母,未来的太后。无论是家世,还是未来,盛贵妃都很清楚,她比不过琢贵妃。畏惧之下,盛贵妃理所当然的开始被琢贵妃掌控。从一开始给永和帝用特殊的香料,导致永和帝出现类似风寒的症状,却没想到永和帝的病情竟然会越来越严重,以至于引发旧伤一病不起。这个时候,琢贵妃再次找上盛贵妃,但琢贵妃给盛贵妃的是个纸包,根本就不是红色玉瓶。盛贵妃说,她根本就没见过红色玉瓶。盛贵妃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她将琢贵妃给她的纸包中的药粉放到永和帝的药碗里后,留下了油纸。她从贴身的衣服里拿出折叠整齐的油纸。琢贵妃看到盛贵妃拿出油纸后,脸上立刻闪过不自在的神色,正好被盛贵妃捕捉到,越发的得理不饶人,更仔细的说琢贵妃都逼迫她做过什么。过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否则查验油纸上是否有‘凝息’的太医面色古怪的站在肃王和长公主面前。长公主的目光在琢贵妃和盛贵妃身上打了个转,然后才放在太医身上,沉声问道,“如何?”“臣已经与同僚仔细检查过油纸上残余的粉末,不是‘凝息’,只是普通香灰。”太医清晰的声音正好能让房间内每个人都能听见。盛贵妃愣了下,立刻道,“不可能!”太医无声弯腰,根本就不去看盛贵妃脸上的呆滞,也懒得与将死之人废话。琢贵妃主动解释,“我担心陛下的情况,听说真心供奉西王母娘娘的香灰可以包治百病,才想要试试。自从长公主病倒后,后宫的事都是盛贵妃做主,我才特意麻烦她。”“没想到……”琢贵妃眼中突然涌现泪水,“没想到她竟然借着这件事,如此陷害我。”“不可能,她亲口与我说,这是西域来的秘药,赵国的太医都认不出来,让我放心将药粉撒在陛下的药中,肯定不会被发现!”盛贵妃立刻道。没等长公主说话,琢贵妃就主动逼近盛贵妃,连声质问,“你口口声声说长公主的女官和太医院的太医从你的寝殿中搜出来的‘凝息’,你不知情。”“我却要问你,你凭什么拿着包香灰的纸说里面曾经装着我给你的‘凝息’,还交代你毒杀陛下,谁能为你作证?”“我能!”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永和帝的床上传来。拼命减少存在感,却始终将注意力都放在闹剧上的朝臣们立刻将眼角余光都放在肃王身上。宋佩瑜却不一样,他看的是肃王身后。在‘驾崩’后就被换上朝服的永和帝突然坐起来,从坐在床边的肃王身后探出头,目光幽幽的望着正在与盛贵妃对峙的琢贵妃。“三日前,你知道肃王另外派人私下去给朱雀传信,催重奕回咸阳,便在孟武被云阳伯叫去前殿的时候,在朕的眼皮子底下逼迫盛兰谋害朕。”琢贵妃猛的后退半步,转身就往穆侍中身后跑,“他来报仇了,他来报仇了!不是我下的毒,是春英!”春英是盛贵妃的贴身宫女。不仅琢贵妃心慌,朝臣们突然进见到永和帝‘诈尸’也心慌的很,好在永和帝没在‘诈尸’后第一时间与他们对峙,给了他们缓冲的时间。再看肃王和长公主平静中带着嗤笑的表情,他们立刻明白过来,不是‘诈尸’,永和帝就没死过。怪不得他们只听闻陛下驾崩,去府上叫他们进宫的太监却十分低调,宫中也始终没敲丧钟。能站在这里的人,都是朝堂上三品以上的官员,就算缺乏处理政事的才能,也不会是个傻子。简单回想下方发生的一切,再看脸色平静下来,同样没觉得意外的盛贵妃和惊慌失措的琢贵妃。朝臣们立刻明白。穆氏,恐怕要从此一蹶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