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在与宋佩瑜的谈判中处于下风的董大人,好不容易能看到宋佩瑜主动退让,心中熨帖的同时,更加期待尘埃落定后,看到宋佩瑜恼怒悔恨的模样。再加上董大人急着让八皇子早点去死,好让卫皇的皇位早日稳定下来。他毫不犹豫的将奇货城商队进入易县的日子定在两日后,要求宋佩瑜在五日内弄死八皇子,并为八皇子的死找个牵扯不到卫国的理由。商队从奇货城出发的时候,董大人不仅亲自去送行,还悄悄确认了马车里的东西确实是货物。尚且在奇货城的富商也都去看热闹,并很有先见之明的开始担忧,若是奇货城开始组织自己的商队,他们岂不是要没饭吃了?于是商人们纷纷回到住处盘点手中的货物和金银,打定主意,要将身上的所有银子和货物都换成奇货城的东西再离开。宋佩瑜立在城墙上,望着商队远去后仍旧舍不得移开视线,直到远处的黑点彻底消失,才恹恹的半垂下头。立在宋佩瑜身侧的董大人却满脸雀跃的笑容,但他都忍了宋佩瑜这么久,自然不介意在即将成功的时刻,再忍忍宋佩瑜。“宋大人可是担心商队?”董大人明知故问。宋佩瑜诚实的点了点头。董大人的好话脱口而出,“您已经为商队做了这么多的安排,定然能让商队一路畅通无阻的达成目标。”宋佩瑜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对董大人拱了拱手,“那就承您吉言。”两人顺着城墙下来,宋佩瑜忽然道,“我想到八皇子马上就要回卫国,难免不舍,想在明晚在行宫正殿设宴,款待八皇子和卫国使臣,不知董大人可有时间?”董大人喜出望外,“当然不负宋大人美意。”他知道宋佩瑜明晚不会动手,因为奇货城商队进入易县又从易县离开的消息,最早也要三天后才能传回来。但无论宋佩瑜是抱着什么心思,要在明晚宴请八皇子,都代表不用他再过多催促,宋佩瑜已经将他们的交易放在心中。转眼就到了宴请这日。宋佩瑜不仅穿着正三品太子宾客的全套朝服,头上还带着极其奢华的东珠冠,不笑的时候,比平日威严了许多。吕纪和也穿着朝服,也许是衣服不如宋佩瑜华美的缘故,虽然脸上挂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给人一种笑里藏刀的感觉。相比之下,卫国使臣的穿戴就没有那么整齐。虽然来奇货城的时候,也各自带了朝服。但赴宴前没人提醒他们,他们便只穿着华服。刚进入大殿,气势就被宋佩瑜与吕纪和死死压住。最后,撑起卫国使臣气势的竟然是八皇子,或者说是卫国寿王。卫国使臣到奇货城后,就给八皇子送去了亲王的全套朝服和配饰,但八皇子从来都没有穿戴过。其实今日,八皇子也不想这么穿戴。因为他总觉得这套亲王朝服,是卫国给他准备的丧衣。穿在身上,平白添了晦气。可惜寿王不敢反抗宋佩瑜与吕纪和,就只能任由身边伺候的仆人们打扮,并暗自祈祷今日不会是他最后的晚餐。因着对小命的担忧,寿王始终肃着脸,配着身上华丽大气的亲王朝服,竟然还挺能唬人。宴席上,首位悬空,众人分列左右。酒过三巡,宋佩瑜突然表示,赵国愿意放寿王回卫国,希望两国能保持友谊,亲如一家。寿王听着前半句,宋佩瑜说同意他回卫国的话时,心脏怦怦乱跳。听到后半句话后,一种陌生的情绪突然盖过了对死亡的惧怕。可惜寿王无法用贫瘠的语言,准确的形容出这种情绪,只能偷偷的翻个白眼。卫国使臣们闻言却大喜过望。前些日子卫国给寿王送‘卫国特产’,不仅宋佩瑜有份,吕纪和也有份。只是宋佩瑜的那份是董大人送去的,吕纪和的那份却是副使送去的。他们都认为距离达成此行目标只差最后一步,今晚盛大的宴会,就是奇货城在给他们践行。宴会的氛围立刻达到最热烈的程度。卫国易县这是奇货城商队进入易县的第二天。虽然同意奇货城商队在易县借路,但易县守军却在奇货城商队进入易县大门后,突然提出要检查奇货城商队的货物。没犹豫太久,奇货城的商队就发现,易县守军是在通知他们而不是征求他们的意见。换而言之,他们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于是本该在今日就离开易县的奇货城商队,不得不在易县多留了一天。好在易县守军虽然霸道,但也没想要与奇货城商队撕破脸。检查奇货城商队货物的过程,就在奇货城商队暂时落脚的地方进行。只是被易县守军检查完,货物难免要‘丢’几样。夜深后,屋内的蜡烛仍旧没有彻底熄灭,房间内的人各自发表不同的意见。刚开始的时候,这些人还记得低声耳语,说到激动之处,声音不知不觉的越来越大,让窗外偷听的仆人能轻而易举的听见里面的声音。“我看易县驻军就是见财起意,想要从我们身上刮下去层油水,才会执意不许我们离开。你们没看见白天清点货物时他们的嘴脸?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你小点声!宋大人都说了,在离开卫国前,我们都不会被为难。这才是我们在卫国第一个落脚的地方,卫国使臣也还在奇货城,易县的人怎么会为难我们?是你多虑了。”“这些八百辈子都没见过好玩意儿的土鳖东西,明明开箱后就能看到箱子里只有两个琉璃花瓶,还非得将琉璃花瓶拿出来一寸一寸的摩挲,将花瓶摸埋汰,我们还真怎么卖上好价钱?”“呸,一窝穷脏鬼!不小心打碎个东西,将他们全家卖去做娼奴都赔不起!”“你可好说点吧,万一被听见了什么办?”“我怕什么?卫国这些瘪三还敢得罪赵国?笑话!”……房间内,正在激情争执的四五个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虽然窝在椅子上的姿势千奇百怪,仔细观察,却不难发现他们的肩背始终挺直,目光也异常清明。背对着窗户的那人正说到激动处,抬起手指着面前的人叫骂,眼角余光却正好看见在盘腿坐在炕桌边饮酒的青年,脸色顿时一僵,立刻将手指换了个方向。这人突兀又不自然的动作引得周围的人脸上纷纷露出嘲笑,叫骂声也越来越激烈。别说是贴在窗边听,就算是站在院子门口,也能听见一二。独自盘腿在炕桌边的人,正是将身上全部伪装都卸下的重奕。他与银宝两人便占据了房间内四分之三的地方,房间内另外四五个壮汉全都围在桌子边,就算是‘吵架’也时刻注意着,不敢波及到这边。银宝手持酒壶,低眉顺眼的给重奕倒酒。重奕饮酒的速度不算快,起码不会给人酗酒的感觉。或者说外表赏心悦目的人,无论做什么都赏心悦目。酒壶里最后一滴酒落入酒杯,酒杯却只满了三分之一。重奕抬起眼皮,催促的看向银宝。银宝低下头,小声道,“主子说了,每日只许吃三壶酒。”重奕突然发出声轻笑,将手中已经温热的酒杯放在桌子上,从盘腿坐在炕桌上变成仰躺,半眯着眼睛,似乎已经醉过去了。银宝大着胆子将剩下的小半杯酒倒在地上,见重奕没什么反应,便将已经空了的酒壶也放下,准备去隔间找个小毯子给重奕盖上。他刚掀开隔间的帘子,突然听见院子里传来嘈杂的声音且越来越近。正在‘争执’的壮汉们也听见了院子里的声音,他们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吵得越发激烈,甚至开始动手。重奕不知何时从瘫在炕上的姿势,变成侧躺在炕上,眯眼望着壮汉们吵架的姿势。于是李修竹气势汹汹的踹门进来后,目光和注意力便全都被重奕吸引去了,完全将他怒气冲天跑来的原因忘得一干二净。好在李修竹身后的人还记得前来的目的,厉声呵斥道,“大胆!竟然敢恶意揣测李将军?!”围着桌子坐着的壮汉们都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满脸慌张无措的望着突然冲进来的人。将心虚体现的淋漓尽致。银宝捧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从后面大步走到前面,满脸诧异的道,“你们是什么人?”李修竹身侧的人冷哼一声,“这是李将军的公子!你们……”正说话的人脑门上突然出现个红线团成的小球,他后退两步,满脸茫然的顶着从红线小球处蔓延开的血线倒下。原来红线小球是绑在,小手指长细三角形飞镖上的装饰,众人只能看到红线小球,是因为飞镖已经完全没入说话之人的脑门。同时倒下的还有李修竹身侧的其他人,唯有还没发现不对的李修竹仍旧痴痴的望着重奕。美人甩手真好看,若是能换上水袖……重奕看向同样满脸痴呆模样的壮汉,和已经将手中小盒子打开露出里面金元宝的银宝,不满的开口,“你们在等什么?”众人顿时反应过来。除了银宝后退几步,默默将手中的盒子盖上。其他人都如同饿虎扑食似的朝着才发现不对劲,正准备去看脚下已经倒下的人是怎么回事的李修竹。“来……!”李修竹刚发现脚下的人都没了呼吸,正要惊呼,已经被壮汉们扭着手臂和肩膀五花八绑,连嘴里都被塞进了手帕。可怜李修竹虽然纨绔,却也从小习武,竟然因为看美人看得痴了,毫无招架之力。李修竹心中又惊又骇,在地上疯狂挣扎。可惜无论他如何反抗,压在他身上的壮汉都纹丝不动,甚至伸手在他脸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下,“老实点!”李修竹作为李将军的儿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等侮辱?立刻双眼猩红,挣扎的更剧烈了。压着李修竹的壮汉冷哼一声,纯黑的靴子毫不客气的踩到李修竹垂在地上的头发上,手掌也狠狠落在李修竹背上,“老实些!”李修竹吃痛,不得不暂时安静下来。屋内的壮汉们扑上去的瞬间,重奕从袖口掏出个小而精致的金哨放在嘴边。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的瞬间,在临近院子中暂时休息的人悄无声息的从从房内冲出来,快速朝着重奕所在房间聚拢。李修竹带来的人发现不对后,只在砸门上耽误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被悄无声息的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