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mǔ_zǐ ,谁肯冒着生命危险,只为将另一个人带到这个世界上。宋佩瑜从来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将‘单纯’这个词,放在重奕身上。“不是这样。”宋佩瑜语气笃定的告诉重奕,“她想好好将你养大,所以生下你,才是对你好。如果她是出于别的目的生下你,就不是对你好。”重奕‘嗯’了声,又想起那个兵荒马乱的晚上。穆婉生下他,是为了让其他人代替他的身份活下去。所以……下次再觉得穆婉说的话让他心烦,就将她撵出去好了。宋佩瑜看清重奕脸上的若有所思,将余下的话默默咽了下去。是他错了,他不该用自己的想法去衡量重奕的心思。他来自思想更开放的时代,父母与子女之间首先是独立的个人,然后才是彼此的亲人。这个时代却以宗族礼法为重,以忠诚、孝道为善。在大多数人眼中,子女就是父母的附属品。重奕虽然始终表现的不在乎世俗的看法,但也仅仅是表现在对皇位的不在意上。他会因为误会宋佩瑜笑话肃王粗鲁而生气,故意骗宋佩瑜吃格外难吃的冬果。会格外注意大公主,甚至因此而注意到在小学堂上并不起眼的魏致远。……这样的重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给穆婉机会。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因为与重奕短暂的对话,宋佩瑜彻夜难眠。翻来覆去都丝毫没有睡觉意,宋佩瑜干脆从床上爬了起来。点灯,写本子!哪吒剔骨还父削肉还母。刚写下个口,宋佩瑜就用毛笔将字涂了。不行,太极端了。万一重奕真的要学哪吒,他去哪哭?能在宋佩瑜曾经生活的时代广为流传的故事,基本都是时代的产物,最后都会归结到‘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上面。宋佩瑜思来想去,觉得哪个故事都不适合说给重奕听。那就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宋佩瑜按照单元的形式,写了八个小故事的框架。最后,六个故事都是真母慈子孝,只有两个故事是母亲从一开始就将孩子当成可以利用的工具。宋佩瑜想让重奕见到真正的慈母之心是什么样,却不忍心让重奕承受,彻底认清穆婉时对母亲失望至极的痛楚。在明亮阳光下将粗稿整理好,宋佩瑜长长的叹了口气。写完这些故事后,他发自内心的希望,重奕与穆婉最后能变成真正的母慈子孝。也许,这就是永和帝明明毫不掩饰对穆婉的厌恶,却屡次都对穆婉手下留情的原因。然而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宋佩瑜将初稿送去茗客楼,让茗客楼专门负责写本子的先生细化。他还没将新稿子拿到手里,朝堂上的氛围就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已经沉寂快三年的穆氏如同发疯似的,不顾后果的反扑宋氏与吕氏。惯常站在穆氏对立面的永和帝一改从前的态度,竟然顺着穆氏的弹劾,撸了宋氏与吕氏许多族人下去。来自穆氏、吕氏、宋氏的动荡弄得朝堂人心惶惶,连带着宋佩瑜也不得安宁。反倒是穆婉老实的很,她像是真的想要改过自新似的。重奕将所有天山雪莲为主药熬制的祛毒汤都喝完,彻底摆脱身体内余毒的影响后,穆婉仍旧每日都会来东宫坐坐。或是带些亲手做的吃食,或者是带上亲手做的针线。温言软语的与重奕说会话就会主动离开,从来都不会开口说任何让重奕为难的话,仿佛对朝堂的动荡一无所知,也毫不关心虽然穆婉带来的吃食,味道奇奇怪怪,带来的针线还不如大公主的手艺,但重奕从来都没有拒绝过,吃食都进了肚子,针线也有穿戴在身上。宋佩瑜将穆婉与重奕相处的点滴看在眼中,更发愁了。他该怎么告诉重奕,穆婉现在的行为,是想将猪养肥了再杀。遭殃的人很快就轮到宋佩瑜的三哥。宋三在仕途上没什么天赋,便补了个闲职,往日里心思都用在了打理家中的庶务上。朝堂中有大把像是宋三这样的人,没有犯大错的机会,想在他们身上找些小毛病,却一找一个准。宋三不仅丢了官位,还要在家中思过半年。也就是说,至少一年之内,宋三是回不到朝堂了。宋佩瑜听闻此事后,特意早些回府去看望三哥,却发现三哥的心情尚好,甚至能算得上不错。提起闭门思过,还有心情与宋佩瑜开玩笑,说可以将所有心思都放在族中庶务上了。从三房出来,宋佩瑜又去找宋瑾瑜,恰好宋景明也在。“刚从你三哥那回来?”宋瑾瑜的视线仍旧放在手中的文书上,随口问了宋佩瑜一句。“嗯”宋佩瑜站在宋瑾瑜身侧,目光沉沉的望着宋瑾瑜。他总觉得朝堂上要有大事发生,从穆婉到整个穆氏,就没有正常的地方。宋瑾瑜被身上犹如实质的目光盯的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只能将看了一半的文书放下,谴责的目光看向宋佩瑜,埋怨道,“怎么去了鸿胪寺后,反而变得毛躁了许多。”宋佩瑜对此无话可说,他也发现在穆婉和穆氏的事上,他没有往日稳妥,但他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好在宋瑾瑜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因此而责怪宋佩瑜的意思。他告诉宋佩瑜,穆氏以长公主当众陷害穆婉对重奕下毒为把柄,要挟永和帝,近日来朝堂上的动荡,都是永和帝的退步。京卫指挥使司马上就会多一位姓穆的副指挥使。宋佩瑜闻言,差点没能忍住心中的烦躁。京卫指挥使司负责拱卫京城、守卫宫禁,与肃王手下的千牛卫都属于永和帝的私兵,不必听从五军都督府的调遣。京卫指挥使司原本只有一位指挥使,是元后的三弟,骆勇的父亲。永和帝肯让穆氏将手伸进京卫指挥使司,不是养虎为患就是钓鱼执法。鉴于永和帝不仅这么久都不肯来东宫看望重奕,还特意让孟公公给重奕传话,让重奕安心在东宫养病,不必去勤政殿请安。宋佩瑜合理推测,永和帝是在钓鱼执法。包括最近吕氏与宋氏被穆氏压的喘不上气,都是在迷惑穆氏,或者说是在养穆氏的胆子。等穆氏忍不住动手的那天,就是永和帝收网的时候。宋佩瑜伸手在桌面上敲击了几下,犹豫着开口,“那殿下与穆.....殿下与琢贵妃呢?”“你不必担心殿下,陛下所有考虑都是为了殿下。至于琢贵妃……”宋瑾瑜忽而抬头看向宋佩瑜,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你关心这个做什么?”“嗯?”宋佩瑜没想到宋瑾瑜会这么问他,一时间竟然被问住了。他当然是怕重奕被穆婉影响。就算不会被影响到地位,却会被影响到心情。“琢贵妃是陛下的嫔妃,她若是没做错事,自然谁都无法拿她怎么样。就连长公主误会了琢贵妃,都被暗地里弹劾了一番,逼得陛下屡屡退步安抚穆氏。”宋瑾瑜忽然站起来与宋佩瑜对视,满是认真的嘱咐宋佩瑜,“我知道你与殿下有非同一般的情谊,但要紧守为人臣子的本分,不要过多插手殿下的家事。”宋瑾瑜的一番话,尤其是后半段话,说的宋佩瑜心虚极了。宋佩瑜仍旧存着侥幸心理,强忍着没露出更多破绽,老实乖巧的点头,“我知道了。”宋景明来找宋瑾瑜也有正事。他年后去了户部历练,想问宋瑾瑜,是否知道赵国什么时候会派人与楚国襄王去走西域商路。宋瑾瑜笑了笑,“你怎么与左侍郎说?”“我已经回绝了侍郎大人。父亲家教甚严,从不肯在家中透露任何关于朝堂的消息。我只能试试能不能遇上小叔,却不能保证小叔是否知道内情。”宋景明将用来应付上官的说辞告诉宋瑾瑜。宋瑾瑜满意的点了点头。已经落座品茶的宋佩瑜却听笑了,他摆着手道,“别问我,襄王天天往勤政殿跑,我与吕纪和已经好几天没见到襄王了。”“且等着吧,这事一时半会都成不了。”宋瑾瑜大方的给弟弟和儿子解惑,他似笑非笑的望向宋佩瑜,“陛下与襄王说,除了要楚国的西域商路,还要借用楚国的出海口。”这么多天,总算是有个能让他舒心的消息,宋佩瑜毫不吝啬的扬起笑容,“襄王不同意?”如果楚国足够重视出海口,襄王不能擅自做主,宋佩瑜也能理解。出海之事不急于一时,他的船队还没个影子,怎么也要一年半载的时间做准备。宋瑾瑜摇了摇头,“襄王立刻同意将荆州的出海口与赵国共享,但他还是坚持要联姻。只有两国结亲后,西域商路与荆州出海口才会提供给赵国。”“这有何难?”宋景明不假思索的道,“灵云公主不是已经在咸阳了吗?以灵云公主的身份,就算只是侧妃,也能在正妃前入门。半年的时间,足够让灵云公主风风光光的嫁给太子殿下。”“这样的话,去西域的队伍,下半年就可以出发了。”宋佩瑜以手杵着下巴,目光凉凉的望着恨不得灵云公主与重奕立刻完婚的宋景明。宋景明正说着话,突然觉得背脊发凉,立刻回头,目光精准的锁定宋佩瑜,正对上让他毛骨悚然的目光,忍不住端起桌子上的热茶压惊,小心翼翼的望着宋佩瑜,“小叔,我说错了吗?”“错了。”宋佩瑜好心的将最新消息告诉宋景明,“太子不会娶灵云公主,灵云公主要回楚国了。”“怎么可能?”宋景明下意识的道。“确实如狸奴说的那样。”宋瑾瑜及时肯定了宋佩瑜的话,“襄王想将大公主聘回楚国,嫁给适龄的皇孙。”“怎么可能?”大吃一惊的人变成了宋佩瑜。宋瑾瑜望着表情几乎相同的宋景明与宋佩瑜,心情突然好了许多,语气也带上了笑意,“自然是不可能,所以与楚国的谈判暂时停滞,除非楚国让步,或者陛下能想出其他让楚国安心的方式,否则短时间内,西域商路与荆州出海口……”都指望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