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盛氏准备好的十万两黄金最后并没有用上,襄王将百年天山雪莲送到东宫后,拒绝了十万两黄金。不是十万两黄金的诱惑不足以打动他,而是他在彻夜未眠后,及时醒悟,若是收了东宫的十万两黄金,他将失去在赵国的所有话语权。这会让楚国在与赵国的谈判开始之前,就站在绝对劣势的位置。宋佩瑜着人去盛氏送信的时候,也没觉得遗憾。只要天山雪莲能到手,其他事都可以暂时往后放放。襄王越是真聪明,就越是会谨言慎行,他所掌握的西域商路也会更稳妥,这对赵国来说反而是好事。有了百年天山雪莲这味最重要的主药,其他主药与配药都在半天之内送入东宫。除了永和帝还是没露面,只是让孟公公来东宫守着,肃王连带着长公主,甚至大公主与惠阳县主,和仍旧在长公主府做客的灵云公主都来了东宫。除此之外,东宫小学堂的人也纷纷寻出空闲,专门进宫来看望重奕。很快,整个东宫被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药味覆盖。悄无声息复位的琢贵妃,带着身后浩浩荡荡的宫女太监们来到东宫。长公主侧过头,目光冰冷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你来做什么?”穆婉满脸屈辱的给长公主行礼,勉强露出个微笑后,惶然的看向坐在长公主与肃王下首的重奕,“朱雀,我听说终于有药能彻底医治你身体内的余毒,特意来守着你。”长公主撇过头去,仿佛是嫌弃穆婉脏了她的眼睛。肃王默不作声的低下头。他对穆婉满心意见,恨不得能亲手掐死对方不假,却不会当众找兄长妾室的麻烦。重奕看向穆婉,黑白分明的双眼中满是平淡,却似能将人看透般的清澈。四目相对,穆婉下意识的移开视线“坐”重奕终究还是回应了穆婉。安公公立刻示意小太监,再搬个椅子过来。穆婉却在左右张望后,将目光放在正坐在重奕左手边的宋佩瑜身上,径直走了过去,站在宋佩瑜面前。宋佩瑜嘴角的笑意浅淡了许多,干脆闭上眼睛,假装感受不到落在身上的目光。穆婉却没如同往日那般,稍微有些不顺心就发火,她看了看闭着眼睛的宋佩瑜,又看向坐在旁边的重奕,眼中皆是黯然。“安公公,劳烦将椅子放在这儿,我要离朱雀近些。”穆婉指着重奕与宋佩瑜椅子中间的地方。安公公的眼皮狠狠抽搐了下,那么小的地方,怎么可能放得下椅子?难道他还能让人搬个小凳子给琢贵妃?宋佩瑜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穆娘娘坐在这里,我去后面。”穆婉满脸惊喜得往前走了半步,“真的?”宋佩瑜脸上的笑意越发浮于表面,敷衍的点了点头。若不是在场还有东宫小学堂的人在,他才懒得理会穆婉是否会丢人。不等穆婉再做出其他怪异的举动,宋佩瑜已经去门口,在安公公让小太监新搬来的椅子处落座。宋佩瑜走得如此痛快,穆婉脸上的喜悦反而淡了。落座后,穆婉侧头看向重奕,轻声问道,“你父皇呢?为何没来陪着你。”重奕看向立在他身侧的孟公公。孟公公低着头,轻声道,“楚国的襄王正在勤政殿,有要事与陛下相商。”“什么事情?”穆婉面露不快,看向重奕目光却越发慈和,“难道比朱雀更重要?”孟公公沉默不语,垂着头退到角落里。他从前也与琢贵妃打过几次交到,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琢贵妃深入骨髓的傲慢,没想到被禁足两年后,琢贵妃身上的变化居然如此大。可惜,仍旧没有变聪明的迹象。宋佩瑜虽然去门口落座,注意力却始终都放在重奕与穆婉身上。自从穆婉复位成琢贵妃后,宋佩瑜对穆婉的警惕心就拉到了最大。他至今还无法忘记第一次与穆婉见面时的场景。穆婉高高在上的对重奕施以来自母亲的压迫,肆意的享受着身为母亲的特权,却不肯拿出半分属于母亲的慈爱。仿佛重奕不是她的孩子,只是她达成目的的工具。动辄便要重奕下跪,毫不留情的打重奕耳光。对重奕提出绝对能算得上是为难的要求。甚至还当着满屋子的宫女太监,将重奕贬斥得一文不值。……种种行为,像极了精神控制。更让宋佩瑜不能理解的是,伸出一根手指就能将穆婉按碎的重奕,居然对穆婉逆来顺受。一句‘你是我的生母’,像是亲手将驯服猛兽的鞭子递给穆婉一样。当初的宋佩瑜不能理解重奕的选择。如今的宋佩瑜,更不能理解。宋佩瑜始终都看不透重奕对穆婉的态度。重奕表现的像是个愚孝的人,却总有让宋佩瑜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比如宋佩瑜第一次在两仪宫见到穆婉后,因为正年轻气盛,气得穆婉当场发疯,是重奕替宋佩瑜挡下了穆婉朝着他扔过来的茶盏。期间宋佩瑜屡次挑衅穆婉,重奕都无动于衷,甚至还没有发现他说谎的时候生气。还有之前穆婉突然来东宫看望重奕。他言语间挤兑穆婉,穆婉要打他,重奕马上出现在他身后。宋佩瑜能肯定,重奕是想替他拦住穆婉。后来他只是踉跄,穆婉马上就要摔在地上,重奕却毫不犹豫的选择扶他。发现穆婉手上被划伤,还晕了过去,重奕也没表现的有多伤心。以重奕当时的位置,明明能轻而易举的同时扶住两个人。但又不能凭这些行为,就认定重奕对穆婉没有mǔ_zǐ 之情。宋佩瑜从来没见过重奕拒绝穆婉。只要穆婉提出要求,哪怕重奕对这个要求嗤之以鼻,或者根本就提不起半分兴趣,重奕也不会拒绝。如同当初穆婉要求重奕说服永和帝,让穆和马上入朝,而不是在东宫小学堂浪费时间。只过了一天,穆和就成了礼部郎中。再比如穆婉动辄让重奕跪下,还会对重奕动手。连宋佩瑜都能躲过穆婉的动手,更何况是重奕,但重奕从来都没主动躲避过。可以说穆婉让他做什么,他就会做什么。在宋佩瑜眼中,穆婉就如同从阴暗角落里爬出来的老鼠,随时准备咬人一口。但老鼠终究只是老鼠,最多就是给人带来麻烦。宋佩瑜想要除鼠,只有值不得值得,没有能不能做到。让宋佩瑜为难的却是重奕,这个被老老鼠抱在怀中的玉瓶。老鼠的结局如何,宋佩瑜并不关心,但玉瓶上哪怕有半分划痕,他都会心疼。在弄清楚重奕的心思之前,宋佩瑜不会再主动对穆婉动手。当然这有个前提。穆婉肯好好供着玉瓶,不让玉瓶有半分磕碰。穆婉小声与重奕说话,刚开始埋怨了两句永和帝为何将朝政看得比重奕还重要,没有引起重奕的共鸣,反而被长公主冰冷犀利的目光注视,穆婉马上老实了下来。她不再提起永和帝,而是像个关心久未见面的孩子的母亲那般,仔细询问重奕这两年的衣食住行,尤其是重奕经历过华山刺杀后,在外面度过的那段时间。重奕虽然没有很热情,但还是如从前那般。只要穆婉问他问题,他都不会拒绝回答,只是话少了些。长公主与肃王都默默的听着穆婉与重奕的对话,主要还是听重奕不在咸阳的那两年经历。虽然他们已经从宋佩瑜、吕纪和与柏杨口中,或者书信上了解过这些事了,但能听重奕亲口说出来,对他们来说还是不一样。花厅内自从穆婉进门起就变得沉闷的氛围,慢慢舒展了下来。宋佩瑜在吕纪和目光看过来的时候,给吕纪和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的退出花厅。重奕的目光立刻落在了门口。时刻注意着重奕动静的穆婉与长公主也随着重奕的视线看了过去,正好看到宋佩瑜与吕纪和的背影。穆婉及时低头,挡住了眼中深深的厌恶。宋佩瑜叫吕纪和出来,是想问吕氏派去楚国的人,是否有传回消息。昨日宋氏已经收到来自楚国的消息。襄王与灵云公主出发之前,楚国皇宫曾经发生动荡,连带着楚京都封闭了几天。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却是楚国的机密,宋氏的人没能打探到确切的消息。吕纪和收到的消息,与宋佩瑜已经知道的消息差别不大。唯一的区别是,吕氏在楚国的人能肯定,就算没有楚国使臣来赵国这件事,襄王今年也会离开楚国。襄王从去年上半年就开始计划,要再亲自走一次西域商路。宋佩瑜眯眼望着花厅门口摆放的琉璃宝石树,“也就是说,原本襄王计划在今年带队去西域商路。因为楚京去年下半年发生的变故,襄王突然改了主意,提前从楚国出发,变成带着灵云公主来赵国联姻?”吕纪和拍了下宋佩瑜的肩膀,走回亭子里面,从袖袋里掏出根白色的粉笔,在石桌上随意的画了几笔,就将九州的大致线条全都勾勒了出来。他又从袖袋里掏出另一个颜色的粉笔,再勾勒几笔,就让九国鲜明的坐落在九州上。